第五章 交心

陈北今晚没有离开。

她为什幺要离开?

这是她的房间,这是她的床,这是她的……

她的手在空中停住了。段誉铭背对着她,她的手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今晚是陈北清理了一切。段誉铭以往总会说点什幺刺激她的话,而今天他很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去理她。

陈北以为今天他太累了睡着了。这样抱着也挺好,她靠近了他的背,深吸了一口气。松林,跟她一样的味道。

段誉铭其实并没有睡着。他感受到陈北的头发蹭得他的背痒痒的。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陈北喜欢他,那他真是个十足的傻瓜了。可为什幺喜欢他的是陈北,是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呢?陈北的爱,又能够分到他几分呢?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回应。就这幺以有点僵硬的姿势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陈北已经走了。在这个混乱的地区,每一天活着都是刀尖上的行走。她经历了什幺?是怎幺到达这个位置的?然而,他来不及问她这些问题。每次陈北回来得很晚,她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她都是轻轻拥他入眠,又在早上悄悄离开。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彼此心知肚明这场关系,寻求的只是表面上的慰藉。

获得了部分自由以后,这几日段誉铭也没闲着。他天天探索着这个地方,想要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能自由进入这栋楼的只有女管家和女仆,除了女管家外,女仆每天轮班只有两人,年龄外貌都很相似。由于对东南亚人面部的陌生,段誉铭目前只认出了五个人。守卫和巡逻上午中午晚上各换一次班,只有中午这次门口的把守力量最弱,他猜测是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有意外也能及时发现。外面会有坐军用卡车的人过来和里面的人交接调换,但还不清楚几天一次大换班。这样的防御以及三楼会议厅的设施,代表这里不仅仅是陈北休憩的地方,她极有可能在此进行一些重要的密谋。但很可惜,目前三楼被打扫得空无一物,甚至就像刚装修完得新房,在情报这方面段誉铭一无所获。

在陈北的书房里,有很多名人回忆录,科学家、将军、政商名要等等。他抽下来翻了翻,书是被看过的,有旧痕,但并没有折角或者书签等标志,不像暗号本。段誉铭觉得她这幺年轻就开始看这些老掉牙的书,她是在参考他们的成功学吗?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她以后写自己的回忆录,肯定能在故事会上卖个好价钱。

书架旁是一张写字台,每个抽屉里都放着零散的草稿纸,上面有一些多位数乘法的算式,不过不多。看上去也是急匆匆写下的,并不是密码。她不会用计算器吗?而且草稿纸这样乱扔在每个抽屉里是显得她数学很好吗?

只有一个抽屉是锁上的。段誉铭作为正人君子本来是不屑于偷看别人的秘密的,但转念一想对付陈北这种坏人,这叫刺探敌方机密。他拿了一个回形针掰直,往抽屉锁孔里面捅了两下,锁就开了。他拉抽屉拉得太猛,里面的灰尘哗得一下飘出来,呛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里面只有一个木制相框,照片里有两个人:一位年轻的母亲温柔地笑着,她蹲下身搂着她的女儿;而她的女儿八九岁左右,调皮地闭上一只眼睛,吐着舌头,歪着头靠向她的母亲。

相片中的女儿正是陈北!她原来小时候就这幺顽皮。

段誉铭知道陈北是华人,但什幺时候来的这里,又什幺时候接触黑道,资料上并未显示。在恶之花还没盛开之时,茫茫人海,谁会注意到这幺一个小女孩?

他把相框擦干净,又放回抽屉。他没有重新锁上抽屉,因为他知道陈北一定知道有人动过她东西了。

然而这几天陈北很累,没有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几乎倒头就睡。有一日段誉铭被她介于呼吸和打呼噜之间的声音吵醒,发现陈北还抱着他。他轻轻拉开缠着自己的手转过身,却发现陈北睡着时几乎缩成了一团,连脸也看不清。显然,她很缺乏安全感。她这样的人也会感觉到害怕吗?他心想。段誉铭最终放弃了摇醒她的念头,他慢慢把手擡到了她肩膀的位置,拥住了她。

转眼又到了第七日,段誉铭心想今天又是受难日。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变成巴甫洛夫的狗了,陈北还没来,屁股已经开始痛了。

陈北回来得不晚。他听到马丁靴的声音走上楼梯,没有进入卧室走远了。她一定去了书房。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书房的脚步接近了,但是仍没进门,而是转向了楼梯上了三楼。脚步声拖得很慢,这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挠得段誉铭心痒痒。好像待宰的羔羊,段誉铭希望屠夫的刀落得快一点让他早死早超生。然而脚步声一直没有回来。

段誉铭忍不住好奇心,披了件外套就上三楼走去,三楼没有人,他又向顶层的天台走去。

陈北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发呆。她今天穿着黑色的皮衣皮裤,再加上黑色的马丁靴,仿佛整个人都要融进这漆黑的夜色中。她手上拿着和她母亲的相片。

听到段誉铭的脚步声,陈北回过头站了起来。“你来这里干什幺?”她问道。段誉铭听出了她今天的语气不似过去嚣张跋扈。落寞,而又疏离。她今天没有扎小马尾,晚风轻轻地拨散着她的短发。

“你今天……”段誉铭实在想不到什幺好的开场白,然而在这种场合他又说不出这种令人害臊的话语。他支支吾吾道。

“我今天不想干你。”陈北说得直白多了,好像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再平常不过,没有什幺需要避讳的地方,“你上周已经加班过了,今天给你放假,早点休息吧。”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给他。

“这是你妈妈吗?”段誉铭想关心一下她,又说不出口,只能换个话题。他走到陈北身边坐下。

“你已经看过照片了。”陈北点明了他的小动作,也是对他的回答,“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她转回头望向远处的,段誉铭走到她身边坐下。今夜月明星稀。其实月亮也没有很圆很亮,但足以掩盖旁边星星的光芒。

“你的家乡在哪儿?”她问他。段誉铭一下蒙住了,没回答得上来。他也离开家乡很久了。

没等他回答,陈北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这里的人最不怕警察,也最厌恶警察。如果我不杀杨建光,其他人也会杀了他。直接切碎炖了,砍了手脚关在地牢里,还有你很多想不到的法子。没有人管的。他被我埋在曼德勒山下,很多没回去的中国人都被埋在那里。”

段誉铭这才明白,陈北给了老杨一颗子弹是对他的解脱,也是对他最后的尊重。在这里,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下,很多逻辑体系需要重新被构建。“你是中国人吗?”他问道。

“曾经是。”她叹了一口气,双手盘在脑后,躺下望向夜空。“我的妈妈给了我名字,她说跟着北极星就可以找到回家的方向。可惜我永远回不去了。”其实已经习惯了背井离乡。好像嫌这句话太过煽情,她径自站了起来:“算了,不说了。”

“江州扬宁①。”段誉铭也跟着她站起来,看向她,“浙州宁海是我的家乡。我是孤儿,福利院里的妈妈说,记着你的家乡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段誉铭是一个很能共情的人,氛围到此,他觉得男主应该给女主一个拥抱或者亲吻作为安慰。但是陈北跟他差不多高,头靠肩膀这种戏码显然与她格格不入。他放弃了一切绮思,只是拍了拍陈北的肩膀,说道:“至少我,如果有幸的话,可以陪伴你。”

陈北“嗯”了一声,说不出是赞同还是讨厌。夜寒露重,应该走了,伤春悲秋到此为止。她转身离开,回到了书房。

她没来,今夜的卧室是独属段誉铭一人的。

注:①我随便编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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