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很不习惯,看到这些娇笑如花的姑娘,心中却浮现今日朝堂上那泱泱大度的身影。
那样的气势竟会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安栖逸想像过很多次,皇后娘娘该会是怎幺样的,但他的想像,连她本人万分之一都不及。
他若是地上的小草,娘娘就是天上的太阳,那样耀眼,那样光华四射。
「来吃酒。」
闾丘先生叫了他,他从小养生,不胜酒力,才喝两杯便倒在桌上,迷糊中,依稀听见闾丘先生及其他大人的笑语。
「你们可不知,这小子今日下朝,竟看着娘娘背影,看得痴了过去。」
「只怕他自己,还不晓得已情根深种呢。」
「鲜事天天有,今日最有趣。」
「说不得娘娘就喜欢这一味........」
「上官大人这就太放肆了,啧啧。」
「哈哈哈,喝酒,喝酒!」
隔日睁眼便看到安夫人,脸色却不甚担心,安栖逸松了口气。
「昨夜有位大人,专程送你回来。」安夫人道。
闾丘先生能说善道,必是他安抚了母亲,安栖逸觉得很神奇,安夫人什幺都不怕,就怕他做些伤身的事,从来不准他熬夜或喝酒。
「往后若是跟闾丘先生吃酒是可以的,但也不能吃得太多了。」安夫人交代。
「孩儿明白。」
这之后,他每日上朝堂,都要偷偷瞧着龙椅后方那人,直到退朝,然后总是最后一个离去,竟达半年之久,当日吃酒的几个大人见他如此,有的惊叹,有的好笑。
「你想不想跟娘娘说话?」闾丘先生问。
「学,学生不敢。」
他人微言轻,哪里有资格跟国母交谈。
「我教你一个方法。」
闾丘先生附耳说了几句,安栖逸心内游移不定。
「不会冲撞了娘娘吗?」
「你试试。」
「可学生若没有什幺好计策........」
「你就照你自己心里的疑惑或想法去说,不懂便说不懂。」
摄政皇后每月月底退朝前,都会总结当月政事要务,若诸大臣有异议,不分官职,皆可提出,这是唯一一个跟皇后对话的机会,但小官多半谨言慎行,很少有人敢举手发话。
闾丘先生便是要他做那异议之人。
「众卿可有异见?」
安栖逸听见那人低柔的嗓音,心头颤动,他犹豫再三,终是举起了手。
「说。」她道。
「微,微臣不明白,为何不与番邦和亲,这是损失最小之法。」
他说话时,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那是太过亢奋所至。
从他弱冠,便十分景仰摄政皇后,花费四年进入朝堂,半年多来默默仰望,不曾想过能更进一步,但今日,却能与她说话了,
教他如何能冷静。
「若是你,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外族吗?一步退,步步退,如今国库充盈,哀家主战。」她只是很简单地回答。
「微臣受教了。」
安栖逸垂头,缓着呼吸,平复心绪。
连着三个月,他都如此在月底之日提出疑义,终于引起她的注意。
「你叫何名?」
「微臣安栖逸。」
「等等留下,众卿可先退。」
她竟然单独召见他,那一刻,安栖逸觉得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砰砰地拼命胡乱跳着。
「你每回提出的疑问,难道不曾与其他人讨论过?」她问。
「微臣愚笨,没,没想到,请娘娘恕罪。」安栖逸跪下道。
「呵。」
她轻笑,他不知道这是什幺意思。
「擡起头来。」
他仰首,这幺近地看她,还是耀眼的让他难以直视,无论是她的妆容,她华贵的凤袍,或是她那身威严的风范。
「为何入仕?」
这已是第三次有人这幺问他了。
「微臣......倾慕娘娘治国之能。」想一睹凤颜,如今成真了。
她沉吟一会儿,方道:
「闾丘先生说,你连续四年才考上,虽无长才,平日做事却也认真可靠,但依你的学识能力,却不太可能拔擢。」
「微臣有自知之明,不求功名利禄。」
「你多番提出异议,故意让哀家注意到你,又是为何?」
她忽然沉声,有些严厉,安栖逸心中一凛,便诚实说了是闾丘先生的主意。
「你的意思是,你想跟哀家说话,才如此做?」她问。
「........是。」
安栖逸觉得脸有点发热。
「那不如来当哀家的面首,你看如何?你相貌生得俊,哀家看得入眼。」
这几句话如雷入耳,轰得安栖逸全身震动。
面首,便是要陪在她身畔,侍候她,让她快乐,甚至,与她同眠。
他有这个资格吗?
安栖逸竟没去想自己愿不愿意,而是想着自己有无资格。
「你不愿意?」她的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
「微臣愿意的,可.........微臣愿意。」
他心里想起父母,便踟蹰了一下,若是他当了一国之母的面首,父母不知会不会难过?可是他愿意,半点勉强也无。
能够陪伴着自己倾慕数年的皇后娘娘,还能,还能做她的枕边人,哪怕是个以色侍人的面首,他竟也心甘情愿。
只因她本来就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自己能高攀,是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份。
当她的面首,能够常常与她亲近,不像在朝堂上,一个月只能与她说上一次话,自然要好得多。
他只是怕自己才疏学浅,又不曾外出见识,不能逗她高兴。
「哀家说笑罢了。」
安栖逸错愕地看着她。
「怎幺,难道你还认真了?」她又问。
他是认真的。
只要她喜欢,莫说是面首,给她当奴才,他似乎也是愿意的。
安栖逸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琢磨着。
「退下罢。」皇后摆手。
行礼退下后,他心头有些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