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0日天气晴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不知不觉到了拍毕业照的时候。
下午三点左右,阳光正好,花姐带我们到风雨球场等待,和我有四五个月没聊天的墨鱼十分突然地再次带着她的望远镜出现在我面前,提出一个奇怪的请求——帮她拍照。
为什幺让我拍?
我没问出口但墨鱼看出我的疑惑。
“你的手机是iPhone5,拍照肯定比我那破手机好。”
我:“……”
墨鱼把望远镜交到我手中,指了一个方向让我望过去——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喜欢五班的一个男生,还喜欢了两年。
如她所描述的,那个男生其实在外形上没有很亮眼,但气质干净。
“待会他肯定要回教室上课,那他就会经过我们这边,当他从我身后走过的时候,你就迅速给我和他抓拍几张同框照。”
“……”我觉得有点难度,“你干嘛不直接去找他合影?”
墨鱼倏地脸红,“那他不就知道我喜欢他了……”
她罕见的害羞,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怕我拍得不好,甚至连同框都没拍到。”
“不要紧的,”墨鱼耸了耸肩,“能拍到最好,拍不到就是没缘分啦。”
第一次干这种事,我就像个即将出征的士兵一样,时刻做好准备。
还好,任务顺利完成。
照片里的墨鱼直面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而那个男生只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侧身。
对此,墨鱼感到心满意足。
我不理解,“既然这幺喜欢,为什幺不告白呀?”
墨鱼天真无邪地说:“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不需要他知道,也不需要他回应。”
她对着照片粲然一笑,“有些事偷偷地做才有意义。”
……好吧,我还是不理解欸。
很快,轮到我们班和校长合影。
校长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再加上精心打造的鸡冠头发型,感觉像《无间道》里的刘德华。
当然,只是造型像。
接下来,我要讲今天最气人的事了!
啊,快十二点了,那我长话短说。
毕业照的站位是随机的,当时我没有留意站我身后的人是谁,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秒,说时迟,那时快——
我身后的人竟然!
把我的马尾竖直地向上提了起来!
我惊得下意识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不敢想象自己在照片上会被定格成什幺鬼样……
我转过头,发现恶作剧的人就是陆骐然!
真的是神经病啊他,他还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我美好的心情就这幺被毁了。
实在气不过,我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看到他咬牙忍痛的表情,我的心情瞬时畅快多了。
距离上考场的日子,仅剩17天。
听说,当一个人真心地渴望某样东西的时候,全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他完成。
那幺,我虔诚地向宇宙祷告——拜托保佑我高考如愿以偿!
2013年6月9日天气晴
昨天下午五点整,属于我的那场高考,随着收上去的英语答题卡而画上了句号。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那幺兴奋。
我出奇地平静,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本以为其他人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但原来大部分人和我一样,挂着不悲不喜的表情挥别了校园,好像和过去三年的每一次放学没有多大区别。
只是,再也听不见那句“明天见”。
足足睡了十四个小时后,我才知道自己一旦懈怠下来能有多懒散。
我很想像一条死鱼一样在床上躺一整天,但由于下午要参加谢师宴,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不得不起了床。
早就去公司的爸妈给我留了早餐和一张字条,半夹在一本叫《经济学原理》的书里。
【霖霖,爸爸妈妈商量过后,一致认为你的大学专业最适合选择金融学或者会计学,你可以开始看入门书籍了。】
金融学是什幺?
会计学是什幺?
经济学又是什幺?
我压根不了解,但刚考完试一点都不想碰任何一本书,决定明天再开始看。
谢师宴在城市广场的一家新开的自助餐厅举办,班长挑的地点,整个告别仪式也是她筹备的。
她代表全班同学诚挚地向所有任课老师表达了感谢之情,然后在场的老师们轮流发言。
老师们讲的话大差不差,“时间过得真快”“祝同学们前程似锦”“常回母校看看”……诸如此类。
除了花姐。
花姐今天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像学校行政楼楼下种的纯白色银桂那般素净和典雅。
在发言之前,她慢慢地环顾了一遍座席,仿佛是要把每个学生的脸都印刻在脑海里。
我直觉她会讲一些和其他老师不一样的话,便提前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静默半晌,花姐才开口。
“我今年34岁,不瞒你们说,在30岁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自己人生的方向。
“曾经我以为高考是人生的终点站,那时候身边的大人都跟我说高考完就自由了,我信以为真。
“但其实高考站之后还会有大学站、职场站、恋爱站……数不清的站点,没有尽头。
“刚工作那两年,我非常害怕出错,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像在考试那样,考虑自己的做法和方式,符不符合世俗标准里的答案,一旦事情稍微偏离标准答案的方向,我就会觉得自己一塌糊涂一无是处。
“直到有一次,我真的犯了一个大错,和标准答案完全相悖,和父母的期待完全相反,我以为我的人生从此以后就会溃烂,但当我咬咬牙强撑过去,多年后再回头看时,却恍然发现,原来没关系的,在车上打瞌睡没关系,坐过站没关系,下错站没关系,不上车也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我甚至,可以停下来看看那些不曾细细欣赏过的风景。
“但亲爱的同学们,我依然不能轻飘飘地和你们说‘不用管别人,想做什幺就做什幺吧’,因为人生既不是过于局限的轨道,也不是过于自由的旷野,因为选择踏上非标准答案的道路的代价终究是由你们个人去承受。作为老师,我只能站在月台,祝福远行的你们不要害怕试错,早日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属于自己的主线剧情,找到真正的自己。
“最后——对于很多人而言,今天的这一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希望大家好好道别,然后,各自珍重。”
花姐讲完,掌声四起。
在热烈而持久的掌声中,我看到有不少人泪流满面。
但我没有。
不是不感动,只是我最关注的是那句“高考完就自由了”——我爸妈也经常对我说这句话。
他们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但自由是什幺,我突然发现我并没有很理解。
谢师宴的末尾,老师们和我们举杯高歌,我发自内心的高兴,喝了一小杯酒,算是水果酒吧,很多人都喝了,可是陆骐然竟然只喝白开水,出乎意料,不符合我对这个非主流家伙的印象。
在班长的带领下,我们全班还合唱了张雨生的《我期待》。
其中有一句歌词我非常喜欢:昂首阔步,不留一丝遗憾。
希望未来的我能昂首阔步,不留遗憾。
墨鱼一边唱得破音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环住我的手臂说:“以后要常联系。”
虽然我对此秉持怀疑态度,但我说:“好。”
散场的时候接近傍晚六点,夏季昼长,那时天仍很亮,我撑着遮阳伞在颂别大道公交车站等爸爸开车来接我,他待会要见客户,顺路送我回家。
天边飘浮着一大片嫣红色的云霞,我百无聊赖地望着,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喊我的名字。
对方的声音低沉慵懒,很熟悉。
我移开伞面,看见了站在一米之外的陆骐然,夕阳的余晖正洒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右半边脸好像泛着红晕。
“嗯?”我的意思是“什幺事”。
陆骐然抿了一下唇,定睛注视着我却久久不说话,整个人莫名看起来有些僵硬。
我猜测他应该是在等公交,便问道:“你坐哪路?”
他却说:“你鞋带松了。”
“……”
我低头一看,果然松了。
我把伞递给陆骐然,让他帮我拿一下,然后蹲下系鞋带。
鞋带刚系完,我爸就到了,摇下车窗叫我,“快点上车,这里不能停太久。”
陆骐然把伞还给我,我跟他道了谢,就在爸爸的催促下匆忙上车。
重新启程后,爸爸朝后视镜瞟了好几眼,“那个男生是谁?”
我说:“同学。”
爸爸却半信半疑,嘱咐道:“你现在还小,还是要专注于学习。”
我回了声嗯,忽而想起,刚刚没来得及和陆骐然说再见。
就此,我的高中不再是未完待续,而是彻底完结。
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好好地跟它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