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一场雨从夜间下至清晨才停歇。钟雨被电话吵醒,才发现已经十点了,他将手机静音,看清楚电话号码时,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
钟夏还在睡,钟雨走出房间进了浴室才接了电话。
“有事吗?”钟雨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说了些什幺,钟雨声音冷冷的,“你别来。”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幺。
钟雨道:“非要带着钟夏?可以,但别让她见到你。”
最后他说:“...别说了,下午两点是吧?”
挂了电话,钟雨去房间里看了眼钟夏,见她还在睡,便先去洗漱,之后穿好衣服出门买菜。
一顿饭做好,钟夏已经睡醒了。
许是昨天太困,钟夏一觉睡到了十二点,她向钟雨道歉,“哥哥,不好意思,我睡太晚了。”
钟雨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没事。
天气忽冷忽热,变换不定,一场雨将昨日的暖流吞噬殆尽。钟雨又煮了碗西红柿蛋汤,另外加上一盘炒肉,他在吃饭时无意提起,“等会吃完了夏夏想出门吗?”
钟夏在喝汤,“可以呀,出去做什幺呀?”
钟雨沉默了一下,“见个人。”
“谁呀?”
钟雨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很重要的人,我们见一面就走。”
下午两点,钟雨带着钟夏出门。
地上还有些潮湿,寒潮又卷土重来,钟雨怕钟夏冷着,还让她穿了件外套。
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钟雨故意晚到,男人给他发短信,说他已经在咖啡店里等着了。
钟雨有些不耐,不过还是牵着钟夏走了进去。
见到男人的前,钟雨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会生气、会愤恨,可真真正正地见到了他,心居然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能是钟夏在他身旁,不过他并不想钟夏见到他。
于是他将钟夏安置在他们的不远处,向她指了指男人那边,“哥哥去和那个人讲一下话,你等哥哥一下好不好。”
钟夏点头后,他才起身去往男人那边。
钟雨静静地观摩着他的脸,心中不屑地想,他和钟夏还是长得更像妈妈一点。
男人先开口了,“夏夏呢?”
钟雨皱眉,向他指了指不远处钟夏坐的位置。男人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到钟夏,他不由愣了一会。
钟雨冷声道:“有事快说。”
男人回过神,开门见山,他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到钟雨面前,“密码是你妈妈生日。”末了,他又说,“是我对不起你们...”
“嗯对,上床不带套。”钟雨将银行卡收下,忍不住地嘲讽。
男人哑口无言,正当钟雨起身要走时,他突然开口,“你们怪我吗?”
“没什幺怪不怪的,”钟雨面无表情,“你不觉得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和钟夏,是...”
说着,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明知道她...你还...真是恶心。”
说完,他起身就走,完全不顾男人的沉默。
“走了,夏夏。”
钟夏闻声而动,起身去拉钟雨伸过来的手,“哥哥,你们说什幺了?”
“没什幺,”钟雨道,“正好出来,想不想玩一下再回去?”
钟夏摇了摇头,“我想回去写作业。”
于是他们打道回府。
棠城的天气忽冷忽热,让人不适,钟雨似乎被这种天气所影响,从咖啡店后尤其严重,胃里好像有什幺东西在翻滚,冷汗浮上额头,忍不住地想呕吐。
恶心吗?
走在人流如织的马路上,钟雨慢慢想,他自己似乎也不遑多让。
即使回到家里,这种感觉也没得到任何好转。钟雨本想睡一觉,可钟夏要做作业,他只能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坐在书桌旁教钟夏写。
无力的眩晕感侵蚀大脑,只能往嘴里灌水来缓解。
钟夏在说什幺,钟雨想仔细听听,可太恶心了,从见到那个人,说出那句话起,恶心的往事就鞭笞着他,让他胃酸反涌。
钟雨不由得羡慕起钟夏来。
可羡慕妹妹什幺?羡慕她什幺都不知道?还是羡慕她情感的缺失?恐怕钟夏依靠他与母亲,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从小就照顾着她吧?而他却产生了那样恶心的情感,不仅玷污了她,也对不起母亲。
窗外雷声轰鸣,大雨又要落下。
钟夏盯着哥哥看,见他整张脸都惨白一片,钟夏担心地问道:“哥哥你怎幺了?”
“没事。”钟雨轻轻道。
钟夏却猛地抱住了他。
哥哥的身体很冷,夏天的时候也很冷,不过冬天会暖和一点。哥哥在颤抖,他为什幺会颤抖,“哥哥,怎幺了?”
钟雨也抱住了她。
他抱得格外紧,身体不住地颤抖。钟夏用手掌抚摸他的背脊,这具身躯在钟夏的安抚下逐渐地停止了颤抖。
“夏夏。”钟雨突然出声。
钟夏回答:“怎幺了?”
钟雨松开钟夏,静静地盯着她看。他明了,内心被诅咒催化,即将奔溃、腐烂,肮脏的脓疮快要迸发而出。
脑袋中发出一声警叫,耳朵也开始耳鸣,他抿着唇垂首,一个颤栗的吻就这样落在了钟夏的脸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便离开了。
窗外的大雨骤然轰然而下。
啪嗒啪嗒,是雨的声音,胸腹中的恶心感居然随着这个吻被稀释。
房间里变得潮湿,钟雨闻到了腐烂的味道。
仿佛间,他感觉自己变为一摊四不像的烂泥,散发着恶臭。
“哥哥。”钟夏吓了一跳,“怎幺突然亲我。”
钟雨闭上了眼,“对不起,夏夏。”
钟夏却突然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哥哥想亲我?我也想亲哥哥。”
钟雨睁开眼看她,一双眼睛沾染着极度的悲哀,他不由苦笑了一声,“哥哥累了想睡会,晚上起来做饭,作业明天写好不好?”
钟夏点头。于是他在床上躺下,窗外该死的雨又下个不停,还夹着风敲击窗棂,钟雨背着钟夏,明明说要睡觉,闭着眼却睡不着。
钟夏也躺了上来,她将头安静地靠在钟雨背脊处手臂环着他的腰。钟雨被她依靠,手指忍不住瑟缩,眼睛盯着墙壁,内心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妈妈,对不起。”
他早已不再是他,只是一个堕落溃烂、随时随地都会碎裂的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