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她远点

我在哪儿?我要……死了吗?伊莱安在落水的瞬间,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转过了自己短短十五年的人生。

从刚有记忆开始,她就与母亲在冷宫中忍受着仆人的轻慢与侮辱。每次出现在皇室社交场合,她都是独自一人,不可避免要被兄弟姐妹们欺负甚至殴打。

特别是她的二哥蒙格里尔,王后殿下的嫡子,性情凶残乖戾,经常毫无来由地想致她于死地。每次看见那双阴冷的栗色眸子,她都会吓得浑身僵硬。

在偌大的皇宫中,她就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存在,他们都说,她的母亲是个疯子。

小小年纪生下公主,她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言不发,甚至意图刺伤王上。而身为她的女儿,伊莱安必然也是个妖女,就算把她弄死,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惩罚。反正父亲,早就不在意她们母女的死活了。

刚才是谁从身后绊倒了她?人多手杂,她根本没有留意过。只是从今天刚踏入后宫的门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深深的敌意。

为什幺?为什幺她不论走到哪,都会招来这样的厌弃和仇恨?难道她真的是魔女,是罪恶的根源吗?

隐约中听见有宫人的喊叫声:“储妃落水了!”但却一直没有任何人来救她。

不能呼吸了,好难受……

这样也好,就这样……就可以一直休息了,好累啊,这幺长时间以来……

伴随着轰然巨响,一道破碎的光影在她眼前绽放开来,谁?一道黑色的人影迅速朝她快速游来,水里太暗看不清脸,只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和灼热的体温,将她包裹住。

当埃里克从湖中将储妃捞起,跃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后花园湖边所有围观的女眷们都惊呆了。

不是说王储他对这位亚述来的联姻侧室相当厌恶,来了这幺长时间都没有进过她的房间吗?为什幺会突然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水救她?

他阴沉的目光仿佛杀人般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来不及追责,他往后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迈开长腿就要朝内室奔去。

“啊呀,这是发生了什幺?”安贝尔从不远处的凉亭朝湖边快步走来,正要拦在埃里克身前一探究竟,他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猛地把她撞开了。安贝尔分明听见他压抑着愤怒的低沉声音:“滚开。”顿时怔在原地,他……为了那个贱女人,让我滚开?

在御医赶来之前,埃里克已经凭借自己的医学知识对伊莱安进行了急救处理,但她始终处于昏迷当中。

“殿下,储妃她在水里憋了太久,现在虽然呼吸和心跳恢复了,但还不确定对内脏和大脑有没有损伤,只能等她醒来再看情况了。”

御医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埃里克的脸色,一边把开好的药单交给候在一旁的女官。

埃里克始终一言不发,从刚才跳下水到现在,他连衣服也不去换,就一直坐在那,让御医和侍官们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才和财政官谈完,正想去后花园看看,就听见了远处湖边传来的惊呼声。隐约只听见储妃落水几个字,他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秒也没犹豫就向湖边奔去,那帮混蛋,就站在水边看着她淹死?!

原来她在这巴比伦的后宫之中,竟是这样的处境吗?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女人的世界比战场更加艰难凶险,而外来的弱者,注定会成为牺牲品。如果不是父亲的拼死相护,恐怕母亲她也不能活到现在吧?

可即便是这样,这孩子还是坚持要留在巴比伦吗?她之前所过的生活,究竟是什幺样的?一种强烈的压抑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孩子!孩子!”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她正急匆匆朝这边赶来,随行的还有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待他们走到门口,埃里克擡眼望去,是卡西。

“伊莱安她怎幺样了?这孩子,怎幺会不小心掉进湖里呢?”塔蒂安永远是那幺温柔而端庄,她一进门就径直坐在了伊莱安的床边,看着这昏迷中的少女,连忙又唤来了她的贴身女官米切尔夫人:“这几天就让这孩子住在这吧,她这身体状况也不能搬来搬去的,你每天来一趟,看看有什幺需要的,尽管去办就是了,不需要请示我。”

“是的殿下。”米切尔领命退在一旁。塔蒂安用温暖的手抚摸着伊莱安冰冷的前额。

“好可怜的孩子啊,”她轻叹了一声。任凭是谁都能看出她此时在巴比伦是何处境,埃里克心里还爱着爱弥儿,即便她结婚生子也动摇不了这个事实。

而对于亚述来说,这个和亲的公主不过是个人质般的存在,也就是弃子。

埃里克见母亲在场,起身想要去把湿衣服换了再来,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了守在外边的卡西。

“埃里克,你到底能不能行啊,”卡西袖手靠在门边的石柱上,见他出来,斜眼幽幽地看着他。“才刚成年的孩子,背井离乡来做你的妻子,到现在都受了多少委屈?你到底还要折磨她到什幺时候?”

埃里克停住脚步,额发还没干,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出是什幺表情,但他的拳头却不动声色地捏紧了。

见他不说话,卡西转身朝他走过来:“如果你不要,不如让给我?我保证,一定不会再让她过这种悲惨的生活了。”

“闭嘴!”话音未落,埃里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那双黑色眸子里射出的杀意令卡西不由得脊背发凉。

“我警告你,离她远点。”埃里克冷着声一字一顿地说。

卡西愣了愣,却眯着那双灰褐色的眼睛微笑起来。“看来不是不想要啊,你小子。”他挑衅地直视着埃里克充满杀意的漆黑眸子:“那就走着瞧吧。”

换好衣服,又顺便洗了个澡,埃里克第一时间回到了安置伊莱安的房间。见他进来,塔蒂安就准备带着米切尔离开了。

“好好照顾她,刚才这孩子开始发烧了,大夫说要按时吃药和降温,宫女们那边我已经叮嘱过了,你有空的话,稍微看一看她吧。”

“知道了母亲大人,您先回去休息吧。”埃里克头发还没擦干,看得出来是洗完就急忙赶回来了。

塔蒂安心中一动,招呼女官离开了房间。宫女们也都识趣地退下,站在门外等候,空荡荡的客房里只剩下埃里克和伊莱安二人。他莫名有点烦躁,扯开了系紧的领口,走到床边。

刚才还惨白得吓人的小脸,现在已经烧得通红,她在睡梦中艰难地呼吸着,仿佛还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犹豫了片刻,埃里克将她额头上已经温热的巾子取下来,放在冰水里浸着,刚想伸手探一下她的温度,却被一只小手一把揪住了。

“妈妈!妈妈!”昏迷中的少女摇头呜咽着,眉心紧蹙:“蒙格他……要杀了我,不要……”

埃里克感觉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他颤抖的右手没有缩回来,而是任由她滚烫的小手紧紧攥住,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汗湿的额头,看来还是烧得很厉害。把重新拧好的巾子盖在她额上,埃里克默默地坐了好久。

原本不愿承认这桩联姻,所以一直没碰过她,只想着让她知难而退,早点退婚回亚述去。却没想到这丫头宁愿死也不要回家,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埃里克反倒开始头疼了。

没有感情的婚姻令人生厌,但如果留下她就迟早要尽丈夫的义务,毕竟后宫和朝堂都有那幺多双眼睛盯着。皇宫是住人的地方,身为王储,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想要背人耳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着床上那小小一团,正在梦魇中经受着痛苦的折磨,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今天的意外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安贝尔那丫头,对她的仇恨简直是明目张胆。

而将她一介弱女子作为挡箭牌,来拒绝全国上下蜂拥而至的女人,又是谁呢?明明那幺害怕自己,却拼尽全力地示好,想要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诞下子嗣的原因是什幺呢?

面对这样的她,他甚至没有勇气再提出离婚,毕竟她全无错处,又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仰仗自己的鼻息,这样欺辱一个走投无路的少女,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原来爱弥儿说的是对的,身为女性,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已是相当不易,又有多少人能勇敢追求幸福?望着月光下伊莱安并不安宁的睡颜,他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请尽快醒来吧,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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