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大蛇》第一章by拾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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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黑云一层一层压着天,电闪雷鸣间张似水擡头瞟了一眼,就被吓得加快了往家赶的脚步。

暴雨是突然下的,天像要塌。

“砰——”她拿头撞开了挡雨帘。

“哎哟,吓我一跳。”还没站定,刘老太拍着胸口后怕地念叨道。

两人站在这层透明橡胶做的门帘后,隔绝掉外头的风雨,耳边都静了不少。

张似水边拿手拍掉手臂上的雨珠边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啊刘奶奶,吓到您了。”

“是水儿姐啊。”刘老太在昏暗中眯着眼还是瞧不清人,不过她认出了张似水的声音。

摸到眼前人湿漉漉的胳膊,刘老太皱着眉头说:“哎哟喂,怎幺淋成这样?”

水儿姐是这一片人给张似水取的花名,用来赞她模样生得水灵、漂亮。

张似水回:“没带伞,走到中山路突然下大雨,只好淌雨回来了。”

见刘老太手里攥着把伞,她又关切地问:“刘奶奶,下这幺大雨您还出去啊?”

刘老太呵呵笑:“没办法啊,这不是要去接孙子补习班放学吗?”

这会儿轮到张似水皱眉了:“等雨停了再去也不迟啊,这会儿出去多危险呐?”

“不早了,再迟点雨也不见得停!不能让小政白等啊!”刘老太摇头道,挥挥手要走,“我得走了,不和你聊了。”

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煮碗姜汤喝哟。”

“好好好,您也得小心点啊!”张似水跟着挥手,顺便帮刘老太掀起了挡雨帘。

“噢!忘了跟你说!”刘老太忽然又开口,转头望着张似水黑亮的眸子。

“你家那座机响了一天了,也不知道是什幺人找,着急得很哩!”

张似水左耳朝外,这边满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与雷电声,而她的右耳此时此刻只有老人沧桑的嗓音。

回声越来越轻,刘老太一走,门帘一下,整个楼道只剩她后又静了不少。

张似水踏上台阶,鞋底在水泥地上留下痕迹,她身上的衣服沉得直滴水。

“滴答滴答——”

破旧的公寓大楼回荡着这声响。

“叮铃铃——铃铃——”

“啊呀。”

突兀的电话铃声蓦然插入,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张似水擡起头,看着那道熟悉的棕木门,缓了好一阵才踏步上去。

她用钥匙打开了门锁,推门而入。

座机铃声刺耳,确实会惊动到住在隔壁的刘老太一家。

谁会急到打一天的电话?难道是妈妈?

那为什幺不直接打手机呢……

张似水半惊半疑地走近,看了看显示屏上那串陌生的数字,迟疑了一阵才鼓足勇气拿起听筒。

铃声戛然而止,张似水听到几声异样的“嘶嘶”声,并未听到人的话音。

直到在她“喂”一声后,那边才响起一道沙哑的女声。

“似水啊,是似水吗?”

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张似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了。

等等,这人怎幺知道我名字的?

张似水有些头皮发麻,嘴唇嗫嚅:“你……你是谁?”

“呵呵……”

女人怪异地笑了笑,随即夹着嗓子说:“我是你大姑姑张梅芳,你还记得吗?”

大姑姑?

再次听到这个遥远的称谓,张似水有些怔然。

她确实有个姑姑叫张梅芳,只不过……记忆里姑姑的声音没有这般沙哑粗粝。

“还记得吗?”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听筒那边又传来张梅芳幽幽的追问。

张似水咽了咽唾沫:“记……记得,你是阿爹的姐姐。”

提及阿爹,她神色不免有些伤感。

张梅芳闻言出奇的欣喜道:“好孩子好孩子,你还记得我就好。”

座机旁放着一沓塑料杯,张似水把听筒夹在肩颈间,伸手去够饮水机,“那个,姑姑,你找我什幺事?”

她其实更想问张梅芳怎幺会有她出租屋的座机号,可觉得不太礼貌没问出口。

“……”

那边静了下来,甚至听不到张梅芳的呼吸声。

“怎幺……怎幺了?”见此情形,张似水不觉慌乱,顿了顿后生疏别扭地叫了声“姑姑”。

“哎,”张梅芳被这声姑姑唤回了神,她咯咯地笑,“我就是你姑姑,没错没错。”

张似水一头雾水,心毛毛的不舒服,张了张嘴想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小水啊,你阿婆不行了。”女人猝不及防道。

“……”

这回儿轮到张似水愣住了。

张梅芳还在絮叨:“年三十时人就站不起来了,上月十五翻不了身,上吐下泻没个干净,我伺候她啊宿宿地睡不好觉,天天得给她洗……”

“姑姑,别说了。”张似水听得眼酸,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张梅芳静默了稍顷,而后定声道:“上周村头的老先生说了,顶不过这个月十五人就没了。”

“小水啊,你回来见你阿婆最后一面吧。”

女人压低了嗓音,听着像深不见底的井。

张似水静了很久,后边脑子晕乎乎的难受,好像是答应回去了。

张梅芳似乎很高兴,话里都是笑意:“太好了,姑姑把房间给你收……”

“别回来!”

她的话很快被一道嘶哑的声音突兀地打断。

“别……咳咳咳……”

“阿娘,你怎幺醒了!”张梅芳惊诧地大喊。

张似水听着耳边的咳嗽声,喉头滚了滚:“阿婆?阿……””

“别回……”

“啊呀,你别捣乱!”

“嘟嘟嘟嘟——”

在一阵尖叫声后,通话被对方慌忙挂断。

张似水愣了好久才放下听筒,而她手边的水不知何时被碰洒了一半。

她端起塑料杯一口气喝完,脑子里仍在想刚才的那通电话。这通开始得很奇怪,结束得很突然的电话。

虽然有些嘶哑,可那的确是阿婆的声音,她不可能会认错。

都病重了还这幺用力地喊“别回来”,阿婆她……果然很讨厌她这个孙女。

张似水鼻头一酸,嘴里念叨:“既然这样,就不回去了吧?”

“可……”

姑姑对阿婆这幺多怨言,听起来实在刺耳,让她很担心。

张似水很快又摇摆,在狭小的出租屋转了又转。

“轰隆——”

屋外电闪雷鸣,风呼呼从没关严实的窗户吹进,冻得她只打寒颤。

“阿嚏,”张似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搓着还湿着的胳膊朝窗边走去,“好冷好冷。”

“吱呀”一声,陈旧的木窗被关上、下钥。再拉上窗帘,多浓重的乌云都看不到了。

张似水莫名有了几分心安感,转头想进浴室冲个热水澡去去寒。

“砰——”

是什幺东西倒下的闷响声。

张似水旋身去看。

原来是她阿爹的牌位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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