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榆的床不够大,严非斜斜躺在上面,一只腿垂挂下来。
被子上的味道是属于应榆的,独有的香味,现在可以暂时充当严非的安定剂,他的眼神漫无目的游移着,像贪婪者入侵禁地。
架子上一本半抽出的书引起了严非的注意,它与整齐的书列格格不入,和严非这个不速之客一样,仿佛不属于这里。
从应榆床上起身,他毫不费力地伸手将书抽了出来,书面上赫然印着四个字‘微物之神’,书面色彩的饱和度很高,和油画一样。
严非随手翻开被折起来的一页,页码是110,他想起和应榆的初见,她手机上没拨出去的110,假装要报警的狡猾女人哭着欺骗他。
严非抚平书页粗略地看起来,当他看到“他们将明白,惩罚有各种不同的大小,而有些惩罚大得像嵌入卧室的衣柜,你可以一辈子耗在那里面,一辈子在幽暗的架子之间徘徊”时,有一股热从他的胸腔里燃起来。
他自认为,他的惩罚远没有应榆的背叛恶劣,但是他的惩罚纯粹的只有恨吗,他不去想也不去承认,随即把这页折上了。
叮,一声极其细微地掉落声严非脚边响起,他蹲下身寻找,卧室的暖黄色光并不亮,他在地上摸索着。指尖微痛,他捡起地上的一枚针,好似是从书页夹层里落下去的。
严非把针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快速翻动起书页,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聚焦。
书页里斑驳的猩红冲击着他,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般的红色,是血液。
密密麻麻的血点浸透了原本书页的内容,他的手颤动着,仔细的翻开每一页,他感觉这些已干涸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淌过去,绞杀着他。
噔噔噔,大门传来敲击的声音,严非打开门,看见邵蕾站在门口。
“你怎幺来了?应榆需要人照顾!”严非异常激动。
“应榆已经醒了,有人会照顾她,放心吧”,邵蕾侧身进门,她注意到严非手里攥着的书,猜测到他情绪激动的原因。
“应榆醒了?”严非急切地问。
“你有两个选择,一现在过去看她,二是和我聊聊,你应该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幺吧?”邵蕾换上了应榆的拖鞋,坐到了沙发上。
严非还僵在门口,邵蕾的话让他暂时按捺住想见应榆的心情,他确实想弄明白一些事,比如这本书,比如邵蕾的心理医生身份,以及应榆的自杀。
“过来坐吧”邵蕾朝他喊了声。
“你看过这个吗?”严非把手中的书递给了邵蕾,她接过书并未翻开,只是抖了抖,一枚银针掉在了她的手中。
“你知道?”严非道。
邵蕾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着严非,她在想应榆,想她苍白的脸,想她们上次见面的样子。应榆,这就是你说的赎罪吗。
邵蕾眼里起了层薄雾,她把书放在茶几上,平静道“关于应榆,我知道的很多,却也很少。她因为习惯自残接受过我的心理治疗,且康复了一段时间,不过如你所见,治疗总体来说是失败的。”
严非攥紧了拳头,她伤害自己,是因为对自己愧疚吗?
邵蕾看穿他似的,继续道“你想的没错,就是因为你,你恨她利用你的感情达到目的,只可惜她是个不合格的利用者,她付出感情利用你,得到报酬后却没救活她父亲,离世的亲人和假戏真做的爱人”邵蕾微微前倾,眼神锐利,“严非,你觉得她有资格痛苦吗?”
当初严非被钱三打的只剩一口气,让江横硬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对于应榆的家事,他没去调查过,现在想来当时他了解的太少,他以为的来日方长对应榆来说只是煎熬。
“人都会痛苦”,严非回答。
“恰好,应榆觉得她没资格痛苦,这就是她变得不正常的原因。如果人都能坦然面对痛苦,就不会产生心理问题了。她前段时间找过我,在她再次开始自残后,但她不接受我的治疗。严非,你了解吗,病人对医生宣告死亡的感觉。”
“她再联系你是什幺时候?”严非神色晦暗。
邵蕾看了看手表上的日历,给了他答复。
严非闭了闭眼,想起在车上对应榆施暴那晚。
他的手指进入应榆的身体,让她不得不沉沦,他在她耳边说着关于魏琳宛血淋淋的故事,让她恐惧。所以应榆,你不在乎自己是否行尸走肉的活着,但是你在乎我,你觉得我像那本书里写的一样‘一辈子耗在那里面,一辈子在幽暗的架子之间徘徊’,当你认为我的精神还活在地狱时,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赎罪。
应榆,你真傻,真是个不合格的背叛者。
严非的心脏咚咚地跳着,如果这三年的忍耐是吞噬他的深渊,现在他知道这深渊里,从来都不止他一个人,这是他从未预料的。
周遭生出些别样的暖,丝丝的划在他心尖上,酥酥麻麻的,像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