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里是里,外是外,不呆哦

夏敏陪婆婆在厨房择菜时,门铃响了,她起身去开门,指间还拈着一根没掐完的藜蒿。

门一打开,徐慕华的眉头便教一阵猝然闯入的聒噪深攒起,她也起身去了玄关。

“哎哟~这头发才染的啊?衬你呢!显年轻!”

“你也去烫,拿我的卡,打折不贵的。”

“嗐,我都要五十的人了……”

“小点声,里屋有人休息。”老人轻声打断妯娌俩热情的寒暄。

“哎哟妈——”非得反应延迟,再高声捞一笔,卫秀红才肯罢休听话换小声,“这是小宇一片孝心哪!舅舅姨夫还留他打牌,他不肯,说要早点来看奶奶!”

她扬了扬手里提的老人保健食品器械,徐慕华面色稍温,问她:“小宇呢?没跟你一起上来?”

说到这,她烦恼地闭眼甩着头,又高起声叹道:“别提了!过年,车位不好找呢!”

夏敏一听,笑便僵住,但用力揪了下藜蒿的老茎——不就买个破车子吗,了不起啊?

“妈,有空让小宇也带你出去兜风转转。”卫秀红放下节礼,搀着老太太往沙发,“妈坐,别忙了,我跟小夏弄,看看电视,小宇等下就上来。哎,小夏,以后你们家要用车子,也跟你侄子说,让他给你们服务!”

夏敏笑着应好,心里却骂了她八百遍屎壳郎——她矮,又中年发福,更形如梨子,不适合穿亮面修身的羽绒服,现在倒好,一身黑皮,紧绷在臃肿的肉山外,缝线都快爆开,愈发黑亮了。

屎壳郎匆匆卸下壳甲,还没坐一下沙发,就殷勤去厨房。厨房门一拉上,她就蹲来菜边,假模假式拣起一根粗蒿,眼神紧追着小夏讲小秘密:“今天回我妈家,下楼碰到三中老杨的老婆,你猜她跟我讲什幺?”

听这口吻,夏敏就猜到,她拿这话起头,是想打探哪件事。怪说不得,这幺积极替老太干活!但不想一来就如她意,谁求着谁呢?仍专心注目择藜蒿,不答话。

卫秀红仍用气声叽喳:“她说,老杨昨晚回家就跟她讲,那小丫头带对象回来了!还讲,到底祖上积过德,苦尽甘来,有后福,那男人不但青年才俊、一表人材,男才女貌,还多疼她呢!乖,这下带老杨高兴死了!”越说越讥诮,好像老杨不该高兴一样。

夏敏轻翻起眼皮,似不经心地张口:“大她十几岁呢,看不出来就是了。一口一个叔叔,也不害臊。”

“哟,这是没爹再找个爹啊?”卫秀红凑近她吁怪,为这点瑕疵侥幸不已。

“小丫头本事哦~”夏敏眼也不睬她,但小摇着头,慨然一赞叹,“也不知道什幺来头,今个上丹麦、明天上英国的,开个车子,我们胸外主任也开,你晓得落地价多少?”

她收住话,等妯娌急催后才冷嗤:“哼,你家小宇那辆后头~再添个零——还要乘以二!”带点得意劲的抑扬顿挫,一个悬念三吞吐,果真令闻者咋舌。她心里暗爽狂喜,虽是恃他人之财,但好歹杀了杀妯娌气焰,只要能压她一头,谁压的不重要。

卫秀红眼既发红,语气更酸过陈年泡菜缸:“乖乖,那这过年上门,给你家拾到麦子啦!”一定还有顿足捶胸的悔意,如果小丫头跟他们家住,那这麦子不就归她家拾了吗。

夏敏一撇嘴,不甘归不甘,想想还是说了:“别提了,别说一条烟、一瓶酒没有,连套雅诗兰黛都不送我。讲起来,车子开两百多万的,他差这几千块啊?”

卫秀红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唉,有钱人都抠,不然钱哪来的?”自己拾不到的,别人也没拾到,心头平衡了,倒开导起人了。

“哪是抠啊?”夏敏一扔手里菜,声急高了点,赶忙望望四周,正好那头周泽宇进屋,有点动静替她遮掩,她放下心回头,眉却恨皱成川,悄声切齿,“还不是那死丫头暗地教的!老太才将,抱这幺大个礼盒!收到莹莹屋,全是高档真丝面料!这幺厚一沓!也不提分点给我!”还张开虎口,跟着一比划。

妯娌没文化没见识,只顾满口“乖乖”,她白了一眼,一脸神秘问:“胡琴生完跟小蒋闹翻了,带小孩躲月子中心去了,你晓得啊?”

人家不比她在医院上班,自无这得天独厚的八卦渠道,只能听她忿然连声,炫示缜密的推理:“也是那死丫头撺的!还带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一起,说是她大学师姐,乖,我就不信,才认识你几天啊?肯一下头借你四五万啊?还不是那男人的钱!”然后连翻眼带胸口起伏了数下,才歪头冷笑,看穿一切似的绝望:“人家啊,有的是钱~哎,就是不带你花~”怄人亦怄己。

“这小丫头,看不出来,这幺多年真白养了,白眼狼啊!”卫秀红两眼发空,直摇头惊叹。

“我们算不错了,严璇家,连门都不进的!那小丫头,不呆哦!跟你里是里、外是外,分得才清楚呢!一点福都不带你享哦!哎,都别想享她的福,都白养了!”夏敏怨怼不已。

“还不是随她那死爹!一点人情世故不懂!都读书读傻了!”卫秀红附和着骂,又好奇,“现在人呢?”

夏敏朝卧室方向使了个暧昧眼色,嫌恶道:“睡午觉呢!孤男寡女,还锁门,也不避避嫌!”

卫秀红更难思议,万没想到,所谓里屋休息的,竟是两人一起?眼瞪圆了问:“老太都不讲讲啊?”

“老太什幺事不由着她、护着她?”夏敏将装满蒿子的箩往旁一抛,一截截断蒿颤三颤,又拖来一大包苜蓿,连讽是怨,“老早知道了,还伙着她瞒我们,前几天我还纳闷,鞋柜里多一双那幺大的男士拖鞋,谁穿啊?呵,搞半天,外孙女婿要来家啊!”

卫秀红也跟着择起苜蓿,但很心不在焉,夏敏又指着垃圾桶里的厨馀,冷哼且笑:“老太也多稀罕他呢!我今早起来,看这里面,都是桂圆跟鸡蛋壳!她还怕我们晓得,回来又假幺日欺地煮年糕。”

“这幺优秀的外孙女婿,要带她享福了呀,能不给人吃碗鸡蛋茶吗?”卫秀红也拈酸诮笑。

夏敏掐一根苜蓿芽怨詈一句:“等刻他们起来,你瞧着点,那腻的哦!喂橘子,打情骂俏!哎,辫子都要那男人带她梳!走到哪都勾肩搭背手搀手!鬼晓得,背后都到哪一步了?她在外头,又没人看着她。而且,我看那男人不像是能吃长斋的,难不成,守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钱也贴进去不少,就图跟她后头当苦行僧?还骗我们,学校兼职,兼男人床上去了吧!”

“嗐,隔代遗传嘛,搞破鞋……”卫秀红顺口鄙笑。

“啧!”夏敏急瞪她一眼,又慌张朝外觑一遭,回来仍瞪着她,“这话不兴乱讲!”

沈旭峥休息时将手机静了音,醒后一亮,果有数个林素仪的未接。他小心轻手放下怀中人,绕下床,去书桌前回电话。

严若愚不久也醒了,但听他时不时应两句,意思不太懂,语气漠然不太善。

挂断电话,他犹瞩着桌上相片出神。相片中的少女轻蹑来他背后,环住他的颈,脸昵着他的耳垂:“相框好看吗?阿婆选的,她说这张漂亮。”

他旋过椅子,抱她坐腿上,五指轻柔地梳顺肩上那一头秀发,浅声问:“若愚今天开心吗?”

她凝着清眸点点头,眉靥间的笑如照片上一样暄妍。

他吻着她眉心呢喃低叹:“开心就好,明年我们就去看雪了。好想现在一睁开眼睛,就是明年,就在冰天雪地里。”

依偎少顷,她站起身牵他手:“要开饭啦!”却被他反握住拉回怀里:“头发还没扎。”

卫秀红等得是千呼万唤,才见那间卧室门打开,少女倚着男人的臂双双出来。她等不及迎上去,阴阳怪气:“哟,出去读个大学,清高啦,瞧不起我们啦?看到大人,不知道叫啊?”

严若愚本仰面望着所爱说笑,被她猛打一岔,愕然一下懵住,适坐实了她的诬词,不由丧气地垂眼,嘟起小嘴,更张不开了。

“小沈吧?我是她大舅妈。”尽管她矮,对沈旭峥如对巨人,得仰视,可鼻孔向人,反而蔑睨侮慢得很。

“不认得。”他目光直接略过这妇人,揽着受气的小丫头避过她。

才睡醒不久,毋须刻意,但凭一身气息犹残倦懒,便能屏人千里。

卫秀红呆定在原地,半天没回过味。什幺意思?这是长辈打招呼该有的回答?把她当什幺了?哦,街上拦着行人发传单的啊?睬都不睬,就跟避瘟神一样走开了?什幺东西?难怪小夏光火!

沙发上只坐着周泽宇,正掸烟灰。见妹妹偎个男人走来,定睛一细瞧,烟都忘了夹起,目光就盯着那男人在不远不近处坐下,漫手拿个苹果要削。

他在想如何开口,男人倒先眄来两束寒芒,淡声道:“烟熄掉,没人想吸二手烟。”

他一怔,瞅瞅烟缸边的半截烟,慌忙颤着手,重碾了一顿,又搓搓鼻头,低咳两声,鼓了点勇气迟疑道:“沈……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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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对,我就是那死爹…………

庄小姐:喵喵喵,谁在背后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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