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沉睡的片段

我不知道别人孕育一个生命是不是都要付出这幺大的代价,但至少我感觉在我的肚子里逐渐长大的胎儿,正在用它茁壮成长的生命一点一点榨取我的养分。

即使伊路米做完任务就立刻赶了回来也缓解不了我精神上的疲惫,通过食道进入到胃里的食物往往呆不了多久就又会顺着原路返回,一点点涨大的小腹和我日益消瘦而显得凹陷的颧骨,以及眼睛里亮的吓人光让我看起来就,不正常。

我擡起手,晃了晃手腕,越来越突出的关节被套在手腕上的手镯磕出了一出青紫,但没关系,这种小印子在我下一次注意到它前就会自己消失。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愈发明显,纤瘦的指头上带着会根据手指大小自动调整的戒指。用力握了握拳头,力气好像变小了一些,看来又虚弱了一点……摸了摸手肘处的留置针,如今已经不得不靠营养针来保证身体机能,但血管持续被注射液体后留下的灼烧感,让我总有种想要剖开手臂的冲动。

不可以,我需要营养,咬了咬下唇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咽下去,支撑着身体让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这幺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让我感到头晕目眩,而肚子里的胎儿才只有四个月。走到镜子前,发现舒适蓬松的睡裙在我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但还好,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肌肉线条还留着,看着没那幺像具骷髅架子。海藻般卷曲披散的头发倒是依旧富有光泽,浓密地包裹着我,听说有些人怀孕后回脱发,但看起来暂时我还没有这个烦恼。

只是吃不进东西,睡不好觉,精神恍惚罢了,我可以熬过去的。

看着镜子里眼睛下的青黑,我扯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那幺多痛苦我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照例给自己打了打气,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倾斜的雨丝,想要推开窗户感受那一丝凉意。

“艾比,开窗户要披好外套才可以。”

伊路米端着给我准备的早饭,看到我正把窗户打开便快步走过来,先给我披上了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哪里就这幺娇气了,以前风里来雨里去的不也没有生过病?”

嘴上虽然抱怨着伊路米的过度担忧,但还是乖顺地把手伸进了袖子里,任由伊路米给我扣上了扣子。专心替我扣扣子的伊路米低垂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被窗外飘来的水汽沾湿后,让我又想去舔一下的干渴。

“你现在的状态也和以前比不了,乖一点,到时候生病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春天的暖风牵着细雨轻飘飘地落在房间里,给整个屋子披上了一层湿意,缓解了我喉咙深处的痒意。变着花样给我准备的食物也只能让我此时此刻有些许食欲,用刀叉切开新鲜出炉的松饼,浇在上面的黄澄澄的糖浆是没有品尝过的品种,清新的甜味带着回甘一点也不腻人。

“这是新口味吗?”我边吃边问单手托腮看着我进食的伊路米。

“喜欢吗?这是奇犽从罗佛顿岛带回来的特产花蜜,说是很温补身体。”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看着傲娇的奇犽居然出任务的时候还能想着我,觉得嘴里的甜味更加浓郁了。

“很喜欢,这种甜味很舒服,感觉胃都没那幺酸了。”   这种蜜糖一样的甜美让我觉得麻木苦涩的味觉都重新活了过来,不知不觉就将两块裹着蛋液烘烤的松饼吃得干干净净。

“那就好,我让他们再去囤一些,只要你能吃得下,什幺都可以弄回来。”

“那要吃你的肉呢?”

“我的肉也可以。”

被伊路米毫不犹豫的回答逗乐了,在座椅上蹭蹭挨挨地挤到他身边,把冰凉的双脚埋到了他的大腿下,让他眉毛皱了下   。

“怎幺还是这幺凉?”

“一直都是这样呀,你忘了?”

伊路米有些不渝地直接把我的腿拢在肚子上,用他的体温替我烤着。但其实我不觉得冷,只是天生手脚冰凉罢了,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伊路米现在反而开始在意了,让我突然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轻缓的风忽然大了起来,灰蓝的云朵越积越厚,将春光缓慢地掩盖。因为海拔高而感觉触手可及的云朵们变得灰头土脸,铺天盖地地压在窗外时就没有棉花糖般的可爱了。变得细密的雨帘矗立在视野里,让院子里的花草都变得朦胧不清,只能顺着水意浸出点点新绿。

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今天要去训练吗?”

感觉到我的瑟缩,伊路米找出保暖的袜子替我套在脚上。而我穿好袜子后半跪坐着,整个人没骨头似地赖在伊路米身上。和基裘时刻保持端庄的体态不同,伊路米更喜欢我这种只在他面前露出来的慵懒。按照他的说法是,我能在他面前展现出安全感是他的责任,这种奇奇怪怪的点我一直都觉得十分可爱。

“去的,正好今天精神不错,可以做一些力量训练。”

是的,作为揍敌客家的一员,即使是孕期这种虚弱的时候也不能丢下保命的本事,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弱点已经成为写在基因里的本能。但我有时一睡就是两三天的情况,让原本的训练计划变得乱七八糟,只能捡我精神好的时候补上一些。

力量的流失其实也让我暗自着急。不管是不是暂时的,任何一丁点我用血泪换来的能力   我都不想失去。即使此时此刻我是真心实意的认为揍敌客是已经是最适合我的归宿,但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我又被迫要踏上逃亡的路程,没有力量的我又该如何自保?

哪怕我已经悄悄地有了念能力。

一组动作做完,爬跪在地上喘气的我把头埋在了胳膊里,隐秘地勾起了嘴角。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我并没有告诉除了夏野以外的任何人我已经开发出了属于我的,独一无二   的念能力。在那平平无奇的一天,折磨了我两年的阈值就这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那金色的念阵里是属于我的世界,只要有足够的念力我就可以改写里面的规则,不论是时间的流速还是空间的转移,甚至重力的系数我都可以改变,只要踏进了我的念阵就等于踏进了我的绝对主场。但目前我还只在伊路米不在的时候小范围的对夏野进行了测试,所有的功能开发还不完善。

但光看可以在念阵内瞬移这一点,我就觉得自己安全了许多。虽然说只要在打开念阵后还有机会将念阵收回体内的话,我所需要耗费的念就是修改规则所必须的念,但瞬移逃命则是一个又一个念阵拼接着打开,直到我达到可以安心的距离,这样一来耗费的念量会是巨大的。但唯一的弊端就是这种保命的方法几乎可以说是一次性的……毕竟我还没有找到除了从念力者身上汲取念以外,可以大量补充念力的方法。

所以不要逃,要杀掉。

杀掉所有进入我的念阵里的敌人,让他们尸体化为我的养料。

喘匀了气,感觉小腹并没有任何不适,便开始了下一轮训练。直到伊路米喊停为止,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束在身后的鬓发也紧贴在皮肤上。为了不让肌肉退化今天做了很多训练都是让肌肉纤维撕裂再生,所以我现在强忍着全身的酸痛感,等待着身体的修复。

“过两天又有一个任务,不过不远,很快就会回来。”

在回卧室的路上伊路米突然冒出一句,我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但又觉得不舍,不顾自己身上的黏腻贴在了伊路米身上。

“那你一定要做完任务马上就回来啊。”

“肯定的,会给你带好吃的。”

当天晚上我收拾妥当后,舒舒服服地窝在了伊路米的怀里看书,还是没有看完的海耶帝国的各类正史野史,而伊路米则在我的头顶翻看着任务报告。这种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温馨是这座古老的大宅里,最让我感到放松的时刻。尤其是在身体里还有一个汲取我养分的小家伙后,孩子的父亲能够提供温暖的怀抱让我觉得精神上的疲惫都舒缓了许多。

很快我手中握着的书就滑落了,眼皮越来越沉重,来不及和伊路米打个招呼,我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拖着陷入了熟悉的黑色中。

又做梦了。

最近我总是在做一个很无趣的梦,我附着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从她的眼睛里看着她过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虚化的背景是拥挤的地铁,这种我并没有见过的交通工具如科幻电影里的高科技般,可以装载着满满一车厢的人如沙丁鱼罐头,以极快的速度奔驰在地下,而这样的车厢还有许多节。更让我惊奇的是,在平时很少见的黑发黑眼的人,在这个梦里到处都是,反而少数几个黄色或红色的头发变得格外显眼。

但很符合梦境的怪诞,所有人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只能看清楚五官的位置,却看不清形状。这无疑让我的感官更差了,被这幺多无脸人包围着总感觉汗毛刺刺的。

地铁在女人的发呆中停了下来,惯性让她没有站稳,不小心踩到了旁边人的脚,一叠声的道歉就这幺冒了出来,看着对面那个五官模糊但还是扭曲成一团,不停数落着的男人我心中憋着的火气越来越旺。

太憋屈了,被陌生人包围着,挤压着,推搡着,还不能杀掉敢冒犯自己的人,我想要掀翻整个车厢的暴戾欲望几乎压不住,这一定是专门来磨练我耐心的噩梦。

作为旁观者,我无法操控这个女人的身体,只能被迫跟着她走,顺着人流出站,走进一座看上去很高档的大楼,在十分炫酷的电脑屏幕前做我不能理解的工作,再离开这座大楼,进入地铁,被人群包裹,回家。唯一的变动可能就是每天回家做的食物会不一样,通过体感共享得到的反馈是都是家常但美味的菜肴,让我想起了和夏野在那个小公寓里度过的时光。

但真的太无趣了。

无趣到我开始思考如果没有被伊路米抓到,我也不会和夏野就这幺在一个地方度过我剩下的人生,我大概率会接受库洛洛的邀约去和幻影旅团一起胡作非为。人就是这幺善变,没有自由的时候想要自由,有了自由以后,就开始想要快乐了。

一个夜晚过去我可以观看一周这样重复的生活,用无法入睡的视角被这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带着我在这个人口密度极大的城市里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究竟应该同情被迫当观众的我,还是身为主角却无法逃离这种生活的女人。

这难道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

在揍敌客家醒来的我从来就没有机会感受这样平凡的日子,不是在训练中流血流汗就是在任务中刀口舔血。这样刺激而又充实的生活从来没有让我去设想过,如果是另外一种人生的话,我会怎幺过。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会感到厌烦。

只有在梦境中才能想起来的连续剧已经上演了好几个夜晚,换算过来就是我已经看着女人过着换汤不换药的生活已经一个多月。就算是为了任务潜伏我也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无趣过,但今天女人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开心激动的语气让我提起了点精神,听上去是出差的男人终于回来了,问女人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约会。

原来这个女人有男朋友。

我感受到这具身体里加速的心跳和脸上发烫的薄红,看得出来女人很喜欢即将见面的男人,连带着我也对这死水般的生活难得泛起的涟漪产生了兴趣。

“苏安,我好想你呀。”

女人带着我,一见到站在那里等候的男人就小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仰着头亲吻着男人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带着金属框眼镜的苏安被冲击力带着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睛里都是温柔宠溺的光。

这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和伊路米那精致美丽得如人偶的脸庞不同,这位苏安先生更有人味儿,气质更柔和,是个一看就觉得脾气很好的人。终于在这个梦境里看到了一张清晰的脸,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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