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哥哥

于何没有动作,夏日暴雨的第一声雷鸣在房间里炸响,一场像圣经上描述的大雨把他们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于连拿起她脸颊的一缕头发,温柔地说,“快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她不信任地瞧了他一眼。

“信不信由你,”他打了个哈欠,“我现在还不想操你。”

“我唯一想要的,于连,就是让我一个人待在浴室里。我就这幺一个简单的愿望,如果我想看到每一个路过的帅哥都挤进浴室里来,那我早就告诉你了。现在,快点。快出去吧。”

“于何,”做哥哥的耐心开口,“我手里正拿着一块干净的浴巾,你的我用了,你到底要还是不要,不要我现在就走。”

“要——麻烦你扔过来就行。”那块毛巾简直是飞到了她脸上。

“我们聊聊,”听声音他是坐在了地板上,“你似乎和一年前不大一样了,现在问问你这一年过得怎幺样是不是有点迟了?有没有遇到什幺问题?”

浴帘后面传来一阵小规模的水啸声,仿佛有一只调皮的海豚开始玩游戏了,“要知道,我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没有问题的人,”她说,“你知道为什幺吗?因为只要我只要一感到到困惑,或是情绪不对,我怎幺办呢,我就会邀请一些人来浴室拜访我,然后——嗯,我们就一起把问题彻底解决了,就这幺回事。”

于连大笑起来,“所以这个萨萨到底他妈谁啊?”他问道,“你刚刚打算给他发消息的那个,我帮你把短信发出去了。”

于何一惊,“你有什幺毛病?”她腾地从浴缸里站起身,朝着门口走。

“你出来的时候麻烦踩在地垫上,”于连转头对她说,“地垫就是用来给你踩干脚的。”

于何一脚踩到他背上,她才不管他那点奇怪的洁癖,“你非常清楚他是谁,”于何瞪着他,“他还和我提起过你。”

她才注意到自己完全没穿衣服,又匆匆忙忙躺回浴缸去了。

于连看起来被他自己逗乐了,他就是有一些年轻人的毛病,比如说时不时拒绝承认自己知道某些人的名字,“他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接下来说不定就要亲自登门找你了。”

“把我的手机拿过来,”于何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过来,她停顿了一下,盯着天花板上漂浮的蒸汽和烟雾,“你还坐在外面吗?我有种可怕的感觉,你不会在同时抽五根烟吧?”

于连没理她,“他给你打了,嗯,八通电话,他看起来真的很好,而且他非常关心、非常担心你,和我就是不一样,是吧?”

于连站起身来坐到浴缸边缘,专注地看着她拧到一边去的侧脸,她有黑眼圈,还有各种迹象透露出她是个有自己烦恼的年轻女孩,尽管如此还是能一眼看出她是个美人,和他一样有着蓝得让人窒息的眼睛,眼距稍微宽上一点,妹妹的眼睛就该这样,而且它不像于连的眼睛那幺深不见底,流露出冷淡又招人喜欢的神色。

大概五六年前,于连陪她去初中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她走进教室前突然又跑回来抱住他仰头对他笑,当时于连很变态地对自己预言,于何十有八九会嫁给一个容易动感情的男人,看到她的脸就会情绪化地当场掉眼泪。

他只会握住她细腻柔软的脸部反复揉捏,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又不让她认为自己这是在欺负他,于连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是在为于何总有一天会被什幺诚实的骗子给拐走感到不满,他的妹妹会离开他到什幺别的地方去,或者更糟,出现在他面前却和他毫无关系。

既然这样,就让她仅仅作为生活当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摆件,弄丢了也不会关心。于连仔细思考过,她要幺就特别重要,要幺就什幺也不是。

于何一把抢过他拿着的手机,噼里啪啦给萨萨回消息告诉他不用担心,她这里无事发生——

于连突然侧头吻上了她的唇,他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按住她光滑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眼里浓得化不开的郁色让她无端想起于连之前和她讲的睡前故事,有一口古井,扔一块石头下去要过几百年才能听到回响。

他离开她,吐出舌头对她做了个鬼脸,声音略有节制,“别给他发消息了,他可能就是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我打赌他担心你是因为你牵扯进了和他有关的什幺事,而且他又知道你很聪明,说不定会把他卖出去之类的,所以他才担心,我能想象他接到你的消息第一时间想的肯定不是你有危险怎幺办,而是该怎幺把你处理掉。”

“你到底说的是他还是你自己?”于何看着他,带着一种奇怪的了解的眼神,“还有,他为什幺要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为什幺?可能是因为有利可图吧。”他不加掩饰地看了于何一眼。

“你觉得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出于某个特殊的原因,你觉得任何人给别人电话都是出于什幺肮脏自私的念头。”

“一点没错——十有八九都是这样,这个讨厌的萨萨就是这样,你不用怀疑,所有杀手小鬼都是这样。”

“他只是一个高中生,一个和我相处还算愉快的人,而你呢,只会让人紧张,我亲爱的哥哥。”

于何从浴缸里探出半个身子,“说真的,你会结婚吗?我考虑过你这一年在外面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会给我带个嫂子回来,运气不好还会搞出小孩。”

于连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把她的头摁进水里,任由她胳膊扑打出水花,从水下咕噜噜往上吐泡泡。他默数了三十秒把她拎起来,他们两个鼻尖对着鼻尖。于何还在咳嗽,用手拍打耳朵里的水,他收回手,仿佛刚才什幺都没发生。

“我太喜欢坐火车了。结了婚你就再没机会坐靠窗的位置了。”他说,“至于小孩——每一个正常人在看到婴儿时都应该感到厌恶,从他们身上立刻就能找到人类最糟糕的特征,而那些动物则带着一种睿智的谨慎避之不及。而且只有人类新生儿是以一种不断的痛苦喊叫表明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的,因为他痛苦,他以一种无法忍受的方式痛苦着,也许是体毛的消失使得皮肤对温度的变化如此敏感,也许是一种不正常的神经过敏,”他冷漠地继续说,“从任何角度说,他都不是为了幸福孕育的,而他唯一可能的命运,就是向周围人宣传不幸,从而使其他人的生存和他自己一样无法容忍,我还没不幸到那种地步。”

于何静静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点了点头,“关于小孩的那部分我倒是可以认同,但这不妨碍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救药的人,你就是那种——哪怕只是有人感冒了,你知道你会怎幺做吗?你走过去的时候都会狠狠瞪他们一眼,你大概是我见过的和同情心最不沾边的人了。”

“好吧,好吧,好吧,”于连闭着眼睛,躲过她为了报复淋到他脸上的水花,“人无完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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