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这样,就因为你是皇帝,我才相信你能帮我助我!”
“你和朕在一起,就图这个是吗?”
毕灵渊突然这幺问道。
人与人之间,把话说得太清楚是没法过下去的,难得糊涂,对大家都好。
毕灵渊是皇帝,九五至尊,从太子储君到登临帝位,杀大臣杀兄弟,笼络权臣,他懂得的比自己多得多,又为什幺独独对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晗蕊缓缓摇头,冷笑道:“难道皇上不明白,还要问我?十年饮冰尚且难凉热血,更何况才过去两年,陆氏惨状,历历在目,无一刻敢忘。”
昨夜还在装,怎幺眼下不装了?
毕灵渊深觉挫败,他做再多,始终是比不上死了的族人,一百八十四条人命,他要如何去解开这个死结?
此时,外头礼部的赞礼官扬声念道:“时——辰——到——”
奉先山皇陵一片肃穆,擡眼望去,都是垂下的脑袋。
毕灵渊冷着脸,将黄纸夹在典册中,不再看她,掀开帷幄的帐幕,随着赞礼官朝着陵寝东门而去。
陆晗蕊知道自己又赢了。
在这之前的每一天,她都在心里算计,如何与皇帝拉扯,如何牵动他的心,如何叫他心疼,对自己念念不忘。
她又赢了,却又好像输得彻底。
可她没时间了……凌霄丸彻底发作是有日子的,到那时,毕灵渊定会对她的心狠寒彻入骨。
帝王君恩,大限将至。
毕灵渊随着赞礼官一路进入隆恩门,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一列皇室宗亲,一列文武百官,待他进入隆恩门,踏上月台一刻,身后哀恸哭声顿起,连绵一片。
毕灵渊浴手上香,之后三跪九叩。
待他起身,赞礼官面向月台下的痛哭的宗亲和大臣,沉静又冷漠,唱道:“跪——”
礼官又奉上祝祷的牲礼,毕灵渊接过,恭敬地放到月台的供桌之上。
“皇上,典册。”
礼官见圣上竟站着不动,手中握着典册,暗暗着急,便小声索要。
而如此场合,皇帝竟好似在沉思什幺。
献完牲礼后,按例是要将典册交到礼官手上,由礼官祝祷之后,与牲礼一起焚烧。
礼官擦汗,又小声提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明黄典册。
毕灵渊回过神,垂眸看了一眼典册,这册子若是落到礼官手上,定会瞧见里面夹着的陆氏全族姓名。
他一刻也未犹豫,擡起手,对礼官说道:“今年由朕亲自祝祷。”
“圣上,不合祖宗礼法啊,下面的宗亲和大臣都看着呢。”
毕灵渊从他手中拿过祝版,微微扬了扬漂亮的下颌,不容置疑道:“朕就是祖宗礼法。”
礼官素来都是最守礼的,若是祖宗礼法说改就改,无规矩何以成方圆。
虽不忿,但圣上已转身,拿着祝版,一脸泰然自若地面向月台下头跪俯痛哭的众人朗声念着祝祷词。
陆晗蕊只是混作太监,并不能随着皇上进到月台,但皇上当众破了祖宗规矩的事,极快地从里头传到了陵寝城垣外。
一时间,身旁众人都在窃窃私语,陆晗蕊将脑袋埋得更低,只看得见白色帽尖。
“圣上在这种场合来这幺一出,怕是要被那些文臣念到明年……”
“祖宗规矩是说改就改的幺,置宗亲于何地啊?圣上怕是不止被文臣念,宗亲也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
毕灵渊念完祝祷词,丝毫不理会月台下众人的脸色,兀自转身,将典册和祝版一道放置在供台上,礼官们恭恭敬敬擡起供台,送往焚帛炉焚化。
他站在望燎台上,看着牲礼、典册……还有里面夹着的黄纸化成青烟,飘飘荡荡升空,散在空中,终于如释重负地轻叹一声。
但那随着化为青烟的,又何止是看得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