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乌伦,深夜。
凉风夹杂一丝燥热,刚步入五月的边境有直升入夏的迹象,偏偏今晚夜风中又裹挟了细雨。
陈逸嘉双手环臂靠在露台点烟,细烟夹在指间,一明一灭后燃过大半。
几辆车由远及近前后驶进半山腰,中间那辆最先下人,夜幕遮挡男人轮廓,陈逸嘉视线紧盯在那抹高大身影上。
陈逸闻刚接手家族生意,经常要东西南北各地走稳住局面,距离上一次见面是在一月前。
她亲自去找的陈逸闻,却撞见刚囚进别墅里的一个女人。
哥哥年少时便喜欢的人,姜舒。
陈逸嘉当场捅了姜舒一刀,兄妹俩因为这件事冷战到现在。
而此时,陈逸闻正抱着姜舒下车往反方向走。
陈逸嘉静默在露台,直到身体凉出寒颤才移动呆滞目光。
进屋前隐约瞥到马仔从后面车辆拽下几个人上山往地下邢房走,他们脖子上拴着重铁链,被迫像狗一样佝偻着腰往前,只有最后一人十分硬气,直挺挺立着腰承受颈间重量,浑身大有视死如归意味。
视线在最后那人身上停留了两秒,松手,烟头垂直掉落一楼平台,几颗微不可见的碎小火星子弹地的同时,她进门解开吊带去浴室。
淋浴开关往反方向拨,薄寒冷水毫不留情从头顶垂直浇下,凉透心底,陈逸嘉淋了十分钟才出来,从衣柜里拿出一抹低胸红裙穿上。
她看一眼镜子里的人,黛眉细弯,鼻梁挺直翘尖,唇红妖异,明明是杂种混血,偏生得妩媚,即使不施粉黛也没人能逃过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
手撩过胸前黑发,她被陈逸闻养得极好,胸乳有料更有形,如今在红色衬托下越显皮肤细嫩瓷滑。
心里掐算着时间,时钟分秒不差指向零点时,有人轻叩门示意,随后把手拧动声响起,陈逸闻现身在门口。
陈逸嘉跟陈逸闻是同母异父的混血,所以长相大有出入。
妹妹是精致标准的中式脸,哥哥轮廓则更为凌厉异域。
许是知道他一定会来,陈逸嘉嘴角浮笑上前抱住人,脸贪婪埋进那思念已久的怀里,鼻端吸进硝烟与血腥。
陈逸闻又杀人了。
“哥哥。”
她眷恋叫着世间最亲密的两个字。
陈逸闻稍退开身拉开距离,他比陈逸嘉高出一个头,垂眸便可看见她胸前那片璇昵光景,眼睛下意识稍擡了些。
“乌麻说你这几天一直在发烧。”
陈逸嘉抚上双臂,夜寒,冲完冷水的身体一片冰凉,说话时鼻音嗡嗡地。
“嗯。”
陈逸闻没进门,摸了摸她的头,比对后发现温度正常,松了口气亲昵道:“我不放心来看看你,没事的话早点休息。”
“哥哥陪我睡。”
男人无奈叹气:“...听话...”
陈逸闻走了。
过不多久半山腰带花园的别墅里多亮起几盏灯。
陈逸嘉死死盯着那处,脑海浮现陈逸闻赤裸流畅的身体驰骋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场景,极度暴躁啧了一声,她赤脚下楼,红裙在楼梯间旋转散开,留下步步风情。
大门站岗的乌麻换成了两个雇佣兵。
陈逸嘉皱眉发问:“乌麻呢。”
新来的雇佣兵听不懂英文,但知道这是主家最尊贵的人,低头不敢看这朵红玫瑰,用缅语恭敬唤了一声大小姐。
陈逸嘉换成缅语又问一遍。
“在邢房。”其中一人答。
陈逸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恶劣主意、鬼使神差往后山地下邢房走。
兄妹俩出生在边境红灯区,母亲是被拐卖到那里的中国人,她比陈逸闻小四岁,从小在人牙缝中讨生活受尽苦楚,母亲患性病死后,陈逸闻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自己亲生父亲陈金唤,甘愿进狼窝里血雨腥风多年,直到现在才逐渐站稳脚跟。
陈逸闻杀人如麻、作恶多端,却严厉禁止陈逸嘉触碰参与家族里的事,也勒令不准进任何一个邢房。
以往陈逸嘉都听话顺从,偏是今晚起了逆反心,几乎争分夺秒往地下邢房入口走。
入口下楼梯末端有人守着拦住去路,飞扬红裙摆慢下来逶迤拖拽在地,陈逸嘉冷着脸呵斥:“滚开。”
守卫被她身上凌厉气势逼退,连带手里的枪也让夺走。
红裙覆盖住前不久地面上人体拖行产生的干涸血迹,一股极为难闻的血腥味呛入鼻,混杂烧焦的人体蛋白。
陈逸嘉边走边举枪朝里间门连续射击,子弹摩擦铁皮,焰火腐蚀铁锈传出更刺鼻难闻的气味。
站在里门边的小喽啰听到动静开门探头,看见一朵穿着低胸红裙的娇艳玫瑰,眼睛瞬间发直忘了尊卑礼数,下一秒,娇艳玫瑰清脆嗓音响起,话语带着狠厉。
“乌麻,滚出来。”
这一声呵醒小喽啰,想起眼前正是昔乌伦最尊贵又最骄蛮任性令人头疼的大小姐,忙闪站到一边,操着一口蹩脚英文喊着:“麻哥,大小姐闯进来了。”
乌麻放下手里的凿骨刀,转头怒问,“谁?”
陈逸嘉赤脚出现在门口,脚掌沾上类似豆腐脑的花白物体,黏腻触感让她心里直犯恶心。
乌麻迅速摘掉手套并扔掉凿骨刀,扯过旁人一齐挡住身后的“半工艺品”。
一股更浓厚的臭腥味弥漫空间直袭入喉,如咽血般难受,在人影遮挡间隙,陈逸嘉隐约看到半颗血肉模糊的东西卡在台面凹槽里,她挪动视线发问:“你在干什幺。”
乌麻转移话题怒骂旁边手下,“mad,谁让你们放大小姐进来的。”
“是我自己硬闯进来的,乌麻,你要去告诉哥哥吗。”
乌麻后背发凉,不敢言语。
陈逸闻下过禁令,不准让陈逸嘉看到背后那些事,否则在场人都要死。
“小姐,算我求您,马上出去。”
陈逸嘉充耳不闻,四处打量着这间小型阴森地府。
刑具,尸体,残肢。
视线尽头是一个呈大字绑在铁架上的男人,低垂着头,看不清相貌,但陈逸嘉还是认出了他——之前看到的、浑身视死如归挺腰走在最后的人。
“他是谁。”
“叛徒。”
“把他放下来,”在乌麻开口前,陈逸嘉再次重复,“放下来。”
小喽啰解开“视死如归”身上铁链,进邢房的人都会经历流水线折磨,但他在所有人中骨头最硬,而乌麻一向欣赏硬骨头,打算留到最后慢慢玩弄。
失去铁链绑力,男人像卸了骨头般倒地,陈逸嘉走上前仔细瞧着他趴着的半边侧脸,脚踩上去剐蹭自己脚掌心沾上的恶心黏腻。
男人轮廓深邃,五官硬朗,很俊的一张脸。
“你叫什幺名字。”她问。
“视死如归”刚经历完一场非人折磨,有气无力挪动脸颊避开女人踩在上面的脚,他意识模糊听不清周遭声音,眼睛犯浑凭感觉虚盯向乌麻身后、卡在凹槽里血肉模糊的脑袋。
“...畜生...不得好死...”
他用中文低声怒骂,话语里是止不尽的憎恨与怨毒,挣扎爬起身朝那边跪着。
虽是跪着,却丝毫不见屈服,反而正气凛然,弥漫着一股悲怆。
“他叫什幺名字。”
陈逸嘉转问乌麻。
乌麻也不记得这人名字,偏偏在抓捕时他最难降服,所以脑子里隐约还有印象。
“Zhang Qiwen。”
wen。
陈逸嘉中文不好,勉强用拼音拼了一下。
是跟哥哥一样的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