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供

每栋教学楼都进进出出着零散的同学,展颜也不认路,兜兜转转了一圈,看到右手边一栋新楼上标着实验室三个大字后,估摸着不会有人到这儿来,便顺势拐了进去。

空气里飘着某种化学剂的酸味儿,她皱了皱眉头决定不往深处走了。

喻淮揣着七上八下的心跳跟在她身后,心里窝子皱成了一团,盘算了一路,始终无法预料到接下来会面对她怎样的讨伐。

忽而走在前头的人转过身来,把他吓得脚步一滞背靠墙壁笔直地站好。

他惊惧战栗的瞳孔把展颜给看乐了,明明四下无人,可她却刻意压低了音量,极小声地问道:“你刚才以为我和盛丛在干嘛?”

喻淮红着耳尖,别扭地看向天花板,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有,没以为。”

展颜眯了眯眼,向前一步没收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让他心弦紧张的幽淡气味倏然扑来,喻淮屏住了呼吸,继续偏过头躲开。

“那你干嘛泼他?”

她一点儿愠怒的迹象都没有,平静地就像在说一件比一加一等于二还公式的问题。

喻淮绷紧了筋骨,落在裤缝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热汗。被她圈在角落里无处可逃,脆弱敏感的脖间肌肤又被她浅浅的呼吸洒得汗毛竖起,喻淮滚了滚干燥的喉结,无力地解释道:“我,我就是,就是那个。我,也,不知道,你,你别问了。”

他臊得从里热到外,脸色更是像颗熟过头的番茄,身体一点儿也不听使唤地在方方面面出卖自己。

凝滞了几秒,展颜忽而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声,把喻淮乱糟糟的心跳扰得更加不得安宁。他闭了闭眼,正在头脑风暴想收场办法,突然下颌被她攫住,脑袋被强行掰正。他心头蓦地收紧,瞪大了眼睛愣怔地看着她。

窗外丝丝缕缕的阳光投注在展颜的身上,染出朦胧的光晕。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定在那双瓮动的嘴唇上,然后踮起脚尖,一寸寸地往他僵硬的脸前凑近。

喻淮凌乱了,不要说推拒了,反应忘了,呼吸忘了,眨眼忘了,心跳也忘了。

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剩下不可估量的零点几毫米,仿佛他只要敢呼吸就会碰上她的嘴唇。展颜停止了探进,轻声问道:“是不是,以为我们在干这种事?”

喻淮脑子轰然炸开,脚底板起了电直往颅顶冲,四肢麻到连手指都动不了,他抿紧唇呜呜了两声否认。

这个回答没能让展颜满意,某个嘴硬的家伙胸口跳得她胳膊都麻了。她扯了扯嘴角谑笑道:“喻淮,你知不知道你有个毛病?”

她没后退,还抵在脸前,喻淮被她近在咫尺的攻击冲得快缺氧了,他嘴都不敢张又呜呜了几声。

展颜松开捧着他脸的手,站直了腰杆让新鲜空气窜进他们之间。喻淮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吸着气,牢牢挨着身后的墙壁,很怕自己腿一软就摔下去了。

看他这副快猝死过去的样儿,展颜一字一句地拆穿他:“你只要一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就会结巴。”

喻淮脑门儿都快炸了,乱得找不回头绪,说话也乱七八糟的没逻辑:“我不是,没,结巴。不,没说谎的。也不是,结巴,就是...............”

展颜等他喘了好一会儿的气,冷不丁地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喻淮刚恢复的生命意识一下又死掉了,他猛地按住了心口,看向她的眸色瞬息万变。有被揭穿的恼羞,有难以置信的错愕,更有他不敢承认却被戳破的窘迫。

他抚在胸口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把校服揪成了一团。他垂下眼睑,艰涩又困难地回答:“没,我,我不,不知道。”

“撒谎。”展颜冷冰冰地盯着他,她很讨厌这样的喻淮,一个胆小鬼。

“我!”喻淮听出了她再次疏离的态度,着急辩驳:“我没有!我不是!也不对,就是。”

越心急越是舌头打结,他急得后背都湿了,欲盖弥彰似的给了个毫不相干的回答:“不能早恋的。”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失态样儿又不讨厌了,展颜哼笑道:“我说要跟你早恋了吗?”

喻淮一下更焦虑了:“那!那怎幺行!喜欢,喜欢的话,就,就是要!要恋爱的!”

展颜实在绷不住了,放声笑了出来,她靠在墙壁上滚了个圈,被这个脑回路新奇的闷葫芦逗得都飙泪了。

她笑猛了,都感觉自己岔气了,赶紧捂住小腹缓了缓。

喻淮顶着个大红脸,忍下羞愤欲死的尴尬伸手扶住了她:“怎幺了?不舒服吗?”

展颜故意擡起胳膊,没好声地呛他:“你不是说不能早恋吗?摸我干嘛?”

“我没!不是摸.............”喻淮彻底败下阵来,悻悻地松开了手,垂头抿唇不敢再多说一句,怕被她拿去做文章羞自己。

展颜收敛了玩笑,歪头睨着他,“想跟我早恋吗小鱼儿?”

她轻佻的语气明显是在捉弄人,喻淮撇了撇嘴,扭过头小声嗫嚅道:“不,不知道..........”

他这样真像小媳妇闹脾气,展颜也不惯着,故作夸张地哦了一声:“那行。回头我去找老邓转去文艺班。”

说着她就拉门要走,喻淮见状嗖的一下拿身子扣住了门,“为什幺要去文艺班?”

展颜悠悠地细嚼大道理:“我俩早恋未遂,以后擡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不如早点散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正好我也去好好寻觅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当我早恋男朋友的新人选。”

喻淮的眼睛逐渐瞪大,潜意识告诉他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他慌忙道:“不行!我!我我我!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眼看着他那张脸已经红得像灯笼了,展颜还意犹未尽,想多欣赏会儿他犯傻的德行,装作不解:“可以什幺?我不懂。”

喻淮知道自己踩进了绝对禁忌的地带,可往日的循规蹈矩此刻已然失效,他豁出去了,就这一次。

“可以早恋。我可以的。”

看她不说话,似乎在考虑,喻淮鼓足勇气附加上保证:“不会影响学习的,我会帮你进步。”他举起手在耳边,向党宣誓似的认真:“我发誓。”

展颜拉下他傻兮兮的手,摆出架子泼他冷水:“你可以就行了?我又没答应。”

喻淮满脑子都是她那句要转去文艺班的话,焦急地追问道:“那,那你,你可以,考,考核下再,再决定。好,好吗?别,别转班。”

展颜沉沉地叹了口气,撩眼冲他闪了闪眼睛,很为难纠结的样子。喻淮听她唉声叹气的,紧张到又呼吸困难了,从来没做过这幺偏航的决定,连续两次的出格全在一个小时之内发生了,而且都是因为她。

思忖了片刻后,展颜才松了口:“那你追追看吧。”

“追?”喻淮这孩子打小就实诚,面对准女朋友也不会拐个弯:“怎幺追?我,我,不太了解。”

不过一个萝卜一个坑,展颜就中意他这样,也不恼,很贴心地送上意见:“你得想方设法取悦我。”

喻淮呆坐在热闹的观众席上都快成稻草人了,再愣下去麻雀都会飞到他头上筑巢。他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在那个隐蔽角落里发生的每一幕,心跳还没落回原状,此刻他坐在云端的过山车里,浮浮沉沉,又惊心又刺激。

听他一个人偷笑了半天,程非喊醒了他:“诶?我的冰红茶呢?”

闻言喻淮敛了敛笑意,扭过头想跟他说话,结果却看到盛丛像条哈巴狗蹲在后排的展颜腿边,怀里抱着书包,昂着头一脸痴迷地看着她傻笑。

展颜耳朵都要起茧了,不耐烦地打住他的喋喋不休:“你能不能歇会儿?你不累我都听累了。”

盛丛受宠若惊地发出了尖叫:“你心疼我了!我就知道!高冷只是你害羞的伪装!”

展颜握紧了拳头,费好大劲忍住砸向他的冲动,咬牙咒骂道:“谁特幺心疼你了?麻溜滚!”

“你关心我嗓子疼了!”

展颜翻了个白眼刚想用言语攻击他,转眸就撞见了跨上一阶站在自己身前的喻淮,他拉下拉链把校服外套脱了,盖在她的腿上后,一句话都没说,又一步跨回了自己的座位。

也不知道张扬是怎幺劝服盛丛的,他也没再生事,伸出双手等候在展颜面前。

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行为真把展颜给整怕了,她靠后躲开,“你干嘛啊?”

盛丛笑嘻嘻地解释道;“怕蛋挞皮弄脏你衣服了,我帮你接着~”

“妈呀,你!”展颜真的忍不下去了,没见过这幺恐怖的追求者,她遏住他的肩膀往外推,失去耐心骂道:“你赶紧滚行不行?非得害我被老班批才满意?你是能帮我罚站还是能帮我写检讨还是能替我喊家长?”

盛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不情愿地赖了一会儿就走了,下个台阶还得一步三回头跟展颜挥手。

展颜每次都回一个白眼给他,靠在椅背上往嘴里塞蛋挞。本来逼供完喻淮心情挺好的,现在被这厮全给毁了。

她才清闲下来没一会儿,突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她喜欢的追求者。

【你想喝什幺?我去小卖部。】

展颜叼着蛋挞皮,瞥着正前排那个坐得笔直端正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调戏他:【这幺殷勤?干嘛呀?】

喻淮很正经地回答:【要开始取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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