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盯着水盆子,想得云里雾里。
温母过世后,温风变卖了家产,带她离开了姑苏玉溪城,来到这锦州之地。
一晃七年,温风已是事业有成,创办的云兮贤庄声名鹤外,学子众云,成为云兮贤庄人人敬之的“大夫子”,但他却依旧身子不济,且一日比一日羸弱。
她没有告诉老夫人的是,那夜,夫子并未与她行事。
自她被买入温府,跟了温风后,夜里两人虽同榻而眠,却一直未有越雷池半步。
一方木榻,两床锦被,同床异梦说得便是她两人。
“夫子,烫。”连翘抖了抖腿,眸色恍惚回过神来。
歇息前,他总要打来热水让她洗浴一番才允许她上榻睡觉。
温风俯身,将她两只小脚从水盆捞出,放在腿间棉布上,擦干净道:“天凉了,不能再泡冷水。”
他叹了一息,而后脱了靴,将脚伸进水盆,边洗沐,边看起书来。
连翘将脚缩回,低头去看水波荡漾木盆。夫子总要等她洗过以后,方才趁着她洗过的水沐身,她曾劝夫子一起沐脚,却是被他笑然拒绝。
而今她才瞧出,夫子的脚,比她大出多许,伸进木盆里,脚趾都已顶上盆边,哪里还能容得下她。
“进来吧。”
连翘看得出了神,突闻此声,不由茫然望向他。
温风凝眉,拿书指了指她搭在榻边小脚:“进来。”
闻言,连翘动了动身子,脚趾一沾上水,又生了犹豫,她有些无从下脚了。
但她还是落了腿,浸入水中,小脚交叠着轻轻踩在他的脚背。
水是暖的,如他名字一般,温润如风,连翘低头,捧着脑袋去瞧他手中
文书。
《淮南子》她也曾翻过一遍,看过之后却是七窍生烟,六窍不通,她还是觉得《神异经》好看些,《禹本纪》也不错,里面奇形怪状的神鸟异兽,时常让她生出乱七八糟奇想。
温风动了动双脚,将她两只小脚裹进脚心里:“上面水凉。”
可下面水太烫,连翘热得小脸通红,终是忍不住动了动嘴,擡头见他正是看书看得专注,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夫子都不觉烫,偏得她嫌东嫌西,太过不知规矩。
在温府时,老夫人曾因此教训过她多次,时隔多年,她竟又将这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温风观书,一目十行,尤为忘我,看到动情之处,还会问道于她。
连翘盯着他手中黄皮文墨书,杏儿圆眼睁得犹如铜铃,看他翻到哪一页,她便在心中暗自琢磨此卷内容,果然,夫子一如既往的开始问道了。
“何为百川归海?”
温风合了书,望向她。
连翘微微皱眉,她记得这是卷十三泛论训里所述,便道:“百家殊业皆勿于治,百川异源皆归于海。”
温风点头笑然:“接着说。”
接着……说?
她也只堪堪记住这一句罢了,连翘低头,支吾半晌,却是道:“夫……夫子,水凉了。”
温风弯了弯眉,拿过棉布将她小脚擦干净,起身出房倒水。
人一离去,连翘便下了榻,捧过桌上《淮南子》迅速翻看起来。
诚然,即便她回答不出,夫子也不会训斥她,但是若她能答出,夫子便会夸赞她一番。
听闻脚步声传来,连翘一惊,忙踩着绣鞋翻身上榻。
见他撩帘而进,不等他坐下,连翘便先开了口:“秦王扫六合,是为百川归海,为大势所趋,众望所归也,夫子,可对?”
她睁了两只黑溜溜大眼睛,说得太急,有些微微气喘。
温风笑尔,睨了眼桌上翻开的《淮南子》,微微点头:“差些意思,不过也对,有进步。”
他说话时,已是褪了外衫,上到榻上,自怀中摸出文竹绸缎荷囊,递给她:“今年的生辰礼,收好。”
连翘伸手接过,暗自捏了捏鼓鼓囊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