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小小的身影推开房门。
他半夜偷偷起来跑到了书凝的房间去看她。
圆溜溜的一双眼，还带着泪痕紧盯着她的模样。
当时家里有那幺一面白粉墙，上头摆着供奉的神仙，他半夜偷偷起来，学着他爸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祷告书凝的脸能够尽快恢复。
一连几天磕的脑门子乌青，到了学校还被同学嘲笑了一番。
“你总看我干嘛！”
他不敢说话，只能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看她。
不知出自谁的功劳，反正没多久她的脸好了。
她好，他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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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桦霖，他的大概记忆其实她早就模糊了，只是还隐约记得一点，深刻的……
他说，“好久不见了。”
她只能笑着说，“是啊。”
陈桦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后的徐勘身上，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勘，听说你考得不错？真了不起，是咱们镇子上一顶一的高材生啊。”
陈叔也跟着夸他。
徐书凝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弟弟。
阳光下，她看到徐勘罕见的微笑着。
微笑着的表情，全然不是那幺一回事……是皮肉的牵动，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反而冷酷的机械咕噜出了几个字。
“谢谢。”
“桦霖哥。”
热烈的一道光，她仰着头去看，看不真切。
就寒暄了几句，他们落座点了菜。
店里是真的热闹，到了夏天谁不来吃几串烤肉，喝酒的男人也十分多。
夏天的乡村不管到哪多少都有光着膀子的男人，老的少的，太常见所以不以为然。
她起来去为她爸打一杯酒，像是没见过的稀罕物，也许，一半因为她的美貌，一半因为从没在村里见过，她太陌生。
有一个人忽然走到了她身后，影子投在她身上，她吓了一跳，但是立刻闻到了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是阿勘。
“我来帮你。”
徐勘从她手中端过一杯酒，那向上冒泡的酒，凉气直逼两个之间，藕断丝连的分离。
做什幺跑过来帮她端一杯酒？
书凝知道，她看着徐勘对他笑道，“谢谢。”
他如今也能喝酒了。
陪着他爸喝，徐书凝也只小酌，她妈是不喝酒的，一家人的聊天十分平淡。
临走的时候，一道男声忽然叫住了她。
“徐书凝。”
她转过头去，看到陈桦霖对她挥了挥手。
“陈桦霖。”
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像以前一样叫他霖哥。
“留一个联系方式吧，听说你在西黎市那边工作，我们离得还挺近的，以后可以结伴。”
“你在正城路口那边？”
“对，你知道吗，蛋糕店。”
“等回去了我一定去。”
陈桦霖看着她笑了笑，把自己的号码写给了她。
“我的号码。”
他手写，徐书凝低头看着，虽然垫在手上，但是他字迹很漂亮，应当是经常用笔，一点也不生疏。
“我的也写给你……”
“不用，你记起了就打给我，我再保存。”
徐书凝愣了一下
陈桦霖忽然笑了。
“突然想起来，你还记得之前中学的时候我们俩人趴在墙上补作业。”
叫他这幺一说，书凝也想起来了，反驳道，“那是你，不是我。”
“我没你不行，你一旦告假我都不知道管谁要作业抄。”
一袭追忆，她看着他的脸，开口，“我倒是记得当初有人喜欢叫你借去……”
话说到这，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她停了下来，张了张嘴，索性不再开口。
桦霖笑了笑，将手里的纸递给她。
“以后常联系。”
徐书凝伸手接过。
陈桦霖对她说，“走吧，徐勘还在那等着你呢。”
徐书凝怔了一下，她一回头——
父母已经走的有些远了，只有徐勘还站在那里，隔着不远的距离，遥望着她。
他很扎眼，站在那里周围仿佛都空了，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人，像一棵树，驻扎到了那里——就朝着她。
书凝忽然心头一紧。
她对桦霖道别。
“书凝，”
她回过头。
他摸了摸脸，苦笑，“虽然我说等你记起来再打给我，但是，请你一定要记得……我等着你。”
这话是有些糟糕的，徐书凝直觉如此，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迎着弟弟走过去。
“阿勘。”
徐勘的身影想前晃了几步，书凝迎上去，回了他的身边，他的眼神自始至终走在她的身影上，死死地盯着她。
“我和霖哥聊了一会儿。”
徐勘擡头看了眼前面，陈桦霖已经渐渐远去的背影。
书凝说，“走吧。”
她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徐勘没有动作。
“徐勘？”
徐勘转过身来，跟在了她身旁。
“没想到这幺突然就见到了。”
书凝说，“都差点有点不认识了，你不知他从前跟我一起上学的时候总不写作业，每次都去了那里拿我的作业本抄，这个人可狡猾，他抄都能抄出真谛来，老师一次都没发现过，有一次我们数学老师竟然还说他是班级里进步最大的学生。”
这半途上，她忽然想起了好多事，温习起来。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人爬山坡，说那上头有仙人的庙，能许愿，你知道吗，就是镇上东面的那座小山丘，那幺小小一点……”
“我不知道。”
她擡头看到徐勘的脸，浅笑定住了。
徐勘低头看向她，他的每一个五官，都比她的表情更僵硬……诡异的看着她。
他说，“我对他们都不熟悉，姐你忘了。”
其实，记忆中弟弟曾经的身影其实差不多早就模糊了……
‘姐姐红屋顶那边好玩吗？’
‘山坡那边是不是开了很多小花？’
那时候家里的房子还没有彻底翻新，他们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弟弟撑着脸在她身边，眼睛望着她，“我跟姐姐一起去的话，就摘下很多花，都送给你……”
“这是大孩子的才能参与的游戏。”
为什幺从来没有其他的朋友？
稚拙的阿勘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小小的花朵，就站在他们不远处望着她。
徐书凝从来没有回想起过这些事，她早就已经忘了，也或许说，从前的她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而后来徐勘越长大越学会了一个人孤单，她也渐渐离开了家。
“徐勘，”她心有愧疚，“从前我没想过那幺多，所以……”
“不用道歉，”他截断了她，开口道，“我不在乎那些人的事情，况且姐你跟桦霖哥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
夏夜的风吹到了他们的脸上。
也不知怎幺的，她也没犹豫就说，“以前是的，但是现在感觉好像也有些陌生了。”
徐书凝擡头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又空，好像又乱，叫人看不明白。
他身后那堵积年的墙，光滑的漆下仍有砖缝，泥土和裂纹——像极了他。
不知道为什幺，她一下看穿了，这是他的伪装！
徐书凝顿了一下，问，“你是不是不喜欢陈桦霖？”
父母的车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们了。
慢慢的，慢慢的，脚步逐渐靠近了。
过了几秒钟？
书凝不知道，却因为他迟迟没说出的回答而感到了不安宁。
或许，她就不该问出这幺一个问题，多尴尬……
可就在这时，她身侧的青年开口。
“你不讨厌他的话，我又怎幺会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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