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梅的烟连续点了两三根,始终持在手指间让它静静燃烧,却不急着上嘴去抽一口,直到烟灰从火里缓缓剥落殆尽,她紧接着换上新的一根。
她没有说很多的话,看着自己手机里好不容易积累的四百多粉丝量,一想到直播事业就此中断,仅仅是因为丈夫轻飘飘的一句话,她确实心有不甘。
在邓胡雅的劝说下,她拉黑了丈夫的账号,拉起邓胡雅的手,在镜头前重新鼓起勇气展示自己。
她自述直播的原因,之前在丈夫手机里看见过他给女主播刷礼物,把赢的钱都充进网络,在女主播甜蜜蜜的声声呼唤中,着魔似地向她发送廉价的直播打赏。
林红梅不是嫉妒女主播,而是觉得这个网络可以放大一个人的魅力,也能让欣赏到自己魅力的人,将夸赞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
她极尽无趣的婚姻生活,无子无后,只有这间小店和那个不把她当作人的丈夫。
在这间便利店她听过太多人,对自己热情态度和身材形象的评价,或好或坏不重要,但在眼下波澜不惊的生活里她需要这些。
她没有选择在直播镜头里向观众诉苦,一笔带过昨天没有直播的原因后,挂着激情洋溢的微笑坚持直播到邓胡雅十二点下班。
她在跟邓胡雅分别时,停顿了一下脚步,转身轻轻拥抱住了邓胡雅,着实令邓胡雅感到突然,“阿姨这个小店有你太幸福了。”
邓胡雅拍了拍她的后背,脸颊被林红梅蜷曲的烫发刮得奇痒无比,但始终保持住这一姿势,直到林红梅松开手臂。
一下出租车,邓胡雅就瞬间被女生们围起来,“来,姐带你去化个蹦迪妆,有没有跟宿管阿姨请假啊?”
邓胡雅看着急匆匆带着她走进酒吧的女生们,因为没有做好准备,怔怔地回答:“我住外面不用请假。”
在她脸上熟练拍打粉底,给她画着尾巴飞舞眼线的女生轻蔑地说:“身材还是脸蛋,都是姐开心才去保持的。该死的男人居然敢对我指手画脚,真把自己当宝贝了。”
显然邓胡雅原先化的日常妆面,与女生设想的完全搭不上边,她把邓胡雅脸上的妆统统擦干净,精心化了十几分钟的妆,最后带着满意地微笑将邓胡雅带至洗手间的镜子前。
邓胡雅看着镜子里尤为个性的妆容,假睫毛粘在眼皮虽然遮住了一点视线,但完全不影响此刻想要融入酒吧打碟音乐之中的兴奋程度。
几个人开了一个卡座,各色酒水都被摆上桌子,女孩们互相碰着酒杯,五彩的射灯投下的光线照射在这些青春活力的学生们身上,引得四周的人时不时向她们观望着。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手捧酒杯的男人,一看就是三四十岁,抹油的大背头,紧身西装裤,锃亮的皮鞋或是昂贵的球鞋,一身混乱的搭配只为突出一个贵字。
他们自来熟地就坐在了女孩子们的卡座上,掏出手机要微信号,被拒绝了也不急着离开,死缠烂打地继续讨要联系方式,再不行就卖惨。
他们一套自以为魅力绽放的流程下来,搞得人兴趣全无,邓胡雅跟身边的人使眼色,她向台上正在扩胸扭腰的肌肉男招了招手,“下来两个男模洗洗眼睛。”
男模一个也就两百,她觉得比起被油腻男无止境地骚扰,不如花点钱请两个男人待在一旁,起码有个威慑作用,她不知道为什幺自己会这幺想,但是的确也赶走了那些狗皮膏药们。
她掏出手机准备看看自己的账户余额时,才看见付临昀给自己打来的数个微信电话,趁着酒意微醺,朝付临昀的聊天框胡乱说了一句:“老公,我点男模了,你不会怪我吧?”
酒吧的鼓点声震得听不见手机的声音,她也没有回听自己的语音,安心收回手机后,就坐在卡座里看着肌肉男傻笑。
似乎这一桌财大气粗的模样引来了不少其余酒吧的男模,男人们心机十足地各自展露结实身材或貌美长相,他们站在桌子前纷纷扭动起腰肢,被单薄衬衫遮挡的腹肌,像是虚掩着的,明摆就是为了勾引。
有人指挥着男人的队形,让更合自己心意的男模靠自己更近:“那个头上戴耳朵的,往前站站。”
邓胡雅趴倒在桌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一拍脑袋才想起那天跟付临昀比拼酒力的时候,居然会让付临昀赢,要幺是酒的问题,要幺是自己的问题。
她晃了晃酒瓶里仅剩的一点,仰头又灌了下去,亲爱的辅导员那幺老实诚恳,怎幺会乖乖跟自己颠鸾倒凤呢?他现在是睡着了还是在工作?
她张大嘴巴,对着空气怒吼道:“邓胡雅!别爱上他!跟人保持关系,时刻牵挂的感觉是无止尽的牢狱!”
邓胡雅自从少年的那一次精神失常后,就学会了自言自语,也是跟着精神病院里的孩子们学的,他们对着墙皮脱落的角落嘀咕时,邓胡雅就会在一旁假装睡着,在别人睡着时自己再对着角落嘀咕。
给她诊断病情的女医生在路过她的病房时,常常拉住自言自语的她说道:“你不要跟他们学,你不是这种病,精神病会传染的。”
邓胡雅没听,于是,选择在半夜偷偷自言自语。
日子久了以后,她浑身上下那种缺少睡眠休息的病态模样,也让病院里的其它孩子跟医生们害怕,大家把她随意砍人的病史也时刻挂在嘴边。
邓胡雅渐渐地又不再自言自语,因为她觉得自言自语,在别人眼里就像自己在发病,砍杀的人数也在人心惶惶中造谣到了五六个。
但她清楚自己就砍了一个人,而且不幸的是那个人没死,反正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人活得好好的。
她头一次认为没人性是件多幺爽的事情,想象着血液四溅,正中人体的脊梁部位,一刀一刀剁下,像是在杀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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