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祁元啸来时,便觉得秦月镜房中气氛不对。
他从窗进来后,秦月镜只倚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读着,见他来了,也不理不睬地。
祁元啸坐到她身侧,将下巴靠在她肩上,问道:“月镜在读甚幺书?”
秦月镜却并不应他,甚至还往背朝他的方向挪了下身子。祁元啸一愣,但很快也明白了缘由。
今日祁元景也找了他,向他说了要将和亲公主指给他做王妃的想法。他自然是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但祁元景苦口婆心,只说他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府中不说王妃,连个妾室也没有,实在有失体统,正好东邑送来了和亲公主,正是给他立妃的好时机。
想来此事祁元景是先与秦月镜说过了,才找的他,那也便难怪秦月镜心中不快了。
祁元啸双手搭住她的肩,轻声唤着:“月镜,为何不理睬我?”
秦月镜甩了甩肩,发现未能将他的手甩下去,便从鼻间哼了一声:“你怎还有闲暇来我宫中?还不回去你的王府,准备大婚之事?”
听了她这话,祁元啸失笑道:“甚幺大婚之事...你在胡说些甚幺?”
他这一否认,秦月镜倒是把脸转了过来对着他,她红唇紧抿,一副生着闷气的面孔。她瞪着他,说道:“你还装傻?今日陛下应已同你说过,要将东邑公主指婚于你了罢?如此一来,骁王爷岂不就是好事将近,该在王府中准备大婚之事了?”
这番话实在将祁元啸听得哭笑不得,他将秦月镜手中的书拿下,牵着她双手道:“我便知你是为了此事与我置气,可你总也得听我分辩两句罢?”
“还分辩甚幺?皇帝赐婚,你还能拒绝不成?”秦月镜说着,眼圈都似是红了,挣开他的手,又撇过头去,“即便你心中不愿,但御旨颁下,这个婚,你不成也得成。与其来这哄我,还不如好好准备,迎娶你的正室王妃,免得下了你骁王爷的面子。”
祁元啸还没能说上两句,便被她一连串的话噎得都插不上一句嘴。他只得略施了些力,扳着秦月镜的肩,让她转过来朝着自己:“唉呀...月镜,你看着我,你听我详细与你说来,好不好?”
秦月镜赌气地看着他,道:“好,你说。”
祁元啸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只得轻咳一声压下笑意,道:“陛下确实是向我提了,但我暂且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拒绝了...?”
祁元啸点了点头。
今日在函德殿上,祁元啸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和亲的婚事,仍是那套他要常年征战在外,不愿妻妾独守空房的说辞。可祁元景也不妥协,仍试图劝服他,最后把他逼急了,咚的一声便跪下叩首:“陛下!旧年我朝与东邑开战时,臣不知斩杀多少东邑将士,虽说此次是因结盟而和亲,但若真让臣迎娶和亲公主,恐引起东邑不快,加之臣真心不愿婚娶,也不愿耽误公主的年华,还请陛下再三深思!”
祁元景见他突然下跪,也吓了一跳,只得先赶紧扶他起来:“三哥,你...你我兄弟二人说话便罢了,怎的便下跪?你先起来,此事容后再议罢。”
祁元啸知他言下之意,只是暂缓下旨,说不定何时这首圣旨又要颁下,但也不好与皇帝僵持,只得先告退了,打算晚上来与秦月镜商量一二。
秦月镜听了他的说法,心中闷气是消了些。她也知自己朝祁元啸耍脾气,是有些不讲道理,毕竟和亲这事,本就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只是她心中醋意大发,也只能朝着他撒了。
见她表情缓和不少,祁元啸又接着哄道:“你现在有了孩子,莫要轻易动气,我会想办法解决此事,你只管照顾好自己。”
被他哄了一番,秦月镜才算是平复了心情,两人缠绵一番后便歇下了。
又过了几日,宫中一切安排妥当后,祁元景又派人将宇文承煜及宇文织冬请到了宫中,举办了宫宴。
除了祁元景及秦月镜,后宫所有的妃嫔也出席了,更有诸位王爷及朝中重臣们,可算是盛大的宴席了。
席间不光是珍馐美酒,祁元景还安排了歌舞曲乐助兴。战事停了,两国又结为秦晋之好,可算是喜上加喜,众人心情自然也放松又愉悦,宴席上也是热闹得很。
宇文织冬虽是跟着二皇兄一同出席,但由于仍是待字闺中,不能以全貌示人,因此今日换了一副头饰,与她拜见秦月镜那日的不同,除了镶满珠翠的锦冠周边一圈的叮当环佩之外,额前更是缀了一片珠帘,遮挡了面孔。
祁元景无法得见她的面容,但仅看身形,倒确是如秦月镜所言,体格甚是娇小。
酒过三巡,宇文织冬觉得自己已有了些醉意。在东邑时,她就甚少饮酒,而大盛的酒,初尝着虽好似不如东邑的酒液浓烈,后劲却十分绵长,她一开始喝那几杯时并无任何酒意,可再几杯下去后,她竟觉得脸热心跳起来。
吃了些水果也压不下那酒意后,宇文织冬想要到殿外透透风,便小声地向宇文承煜说了这个想法。宇文承煜便挑了个叙话的间隙,向祁元景道:“庆顺陛下,本王的皇妹今日高兴,一时多饮了几杯,似有了些醉意,可否允她到宫中行散几步,消消酒意?”
“这是自然。”祁元景笑允,准备让秦月镜陪同一起。
宇文织冬连忙道:“织冬...啊,仪锦听闻皇后娘娘已有身孕,不敢劳烦皇后娘娘陪同,若是皇帝陛下准允,仪锦想要独自一人四处走走,不知可不可以...”
宇文承煜皱了皱眉,轻斥道:“织冬,不可失礼。”
宇文织冬连忙噤了声,片刻后又小声啜嚅道:“仪锦失礼了,请皇帝陛下恕罪...”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祁元景稍加思索,温和道:“无妨,仪锦公主虽是客,但往后也算是大盛的皇贵亲眷,在宫中散步一二,又有何不可呢?若是转失了路,只管让巡逻的禁卫领路即可。”
宇文织冬十分感激,行礼拜谢后,便由侍女跟着离了殿。
但到了宴席即将结束时,也未见宇文织冬回来,宇文承煜觉得有些失礼,也有些不安,总是频频望向殿门方向。
祁元景也察觉了他的心绪,便安抚道:“煜王爷不必忧心,附近花园中栽了些昙花,此时正是准备盛开之季,说不定仪锦公主只是一时贪看,忘了时辰罢了。”
宇文承煜被他发现了心思,便也不隐瞒,拱手道:“本王这个皇妹,在我东邑时,便...便自由惯了,来到大盛,也没个规矩,实在是教陛下见笑了,还望陛下莫怪本王教养之过。”
“无妨,朕见公主天真直率,倒也不失为一种稚趣可爱。”祁元景摆了摆手,“加上公主也有侍女陪同,应也不会有意外。况且...也许公主已提前回了驿馆歇息,未及告知煜王爷,也是有的。”
宇文承煜听他说了,心下也觉得有理,便道:“如此,那本王应先回驿馆,看看皇妹是否已回去了。”
祁元景此时其实也已有些醉上心头,便也没太多挽留,散了宫宴。各宫嫔妃都回了宫去,王爷们也出宫回府,袁简虽是给祁元景传来了轿辇,但他却只让轿辇和太监宫人们跟着,自己在青石砖道上随意地走着,权当散些酒意。
闲庭信步中,祁元景走到了他平日里不常来的飞雨湖边。这湖虽是人工开凿,但占地广大,不光修了九曲桥,湖边还种了许多荷花,还放了一艘小型的画舫。
如今已是金秋,荷花自是已过了花期,但那画舫是还在的。
祁元景怀疑自己今夜实在是喝得多了,否则他怎会看到那画舫在轻轻摇动?他往画舫的方向又走了两步,眯起眼来仔细察看着,画舫好似又不动了,但却能瞧见底下荡出的浅浅涟漪。
画舫上确实有人。
祁元景扬起下巴点了点画舫方向,袁简便立刻高声喝道:“何人藏于舫中!”
画舫慌张地微微摇动了几下,不一会儿,舫中的帘子被挑开,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伸了出来。
祁元景定睛一看,竟是宇文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