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戒指即使回到了暂住的小木屋也并不会奇迹般地自己脱落下来,依旧牢牢地呆在无名指上,象征着伊路米对我雕琢的痕迹。坐在卧室的床上,听着莱拉在楼下收拾买回来的日常用品,之前觉得平和的动静现在只觉得烦躁。心中隐隐的不安在一点点扩大,我现在就想打包离开这个已经呆了过久时间的小镇。
“宫村,我们走吧,趁他们还没有来,把他们甩得远远的。”
声音带上了颤抖,说不上到底是害怕被抓到后的惩罚还是害怕身边的人被我连累,我只想快点逃,逃到天涯海角。
“艾比,冷静下来。”宫村握住了我的手腕,强迫我停下神经质一样揉捏自己的手指的行为。“这只是一种可能,谁也不知道这个戒指有没有追踪效果。”
“不行,对于伊路米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我去拿把刀,把这根手指切下来应该就可以取下来了。”
说罢就挣脱开宫村,伸手去够床头柜里的匕首,再一次被宫村阻止,这一次他干脆把我箍在怀里,有力的胳膊卡住了我的关节让我无法再挣扎。
“艾比,我把你带出来不是要看着你自己削自己的。”
略有疲惫的声音在头顶闷闷地响起。耳边依旧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宫村不算壮硕的体格其实更符合普罗大众对杀手的想象,更容易混入人群中不露声色地带走性命。被突破安全距离的我并没有觉得难受,只想找个人让我暂时依靠一下。
“我不知道为什幺你没有按照西索的要求把我交给他,但你没有做的话应该算是违背委托了吧。宫村家不会对你有惩罚吗?你一直在我这里是因为回不去了吗?”
既然宫村不让我把这个戒指强制摘下来,那我也收起了身体好就分道扬镳的心思。不管怎幺说,能把我从伊路米和西索的监控下带走并隐藏这幺久足以说明宫村的实力,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行走的话估计很快就会被抓回去了。
“本来不想告诉你,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但既然你问了,还是说了让你心安一点吧。”
“我把你藏起来就是为了让揍敌客和莫罗能够趁此机会将宫村家铲平。”
信息量太大,让我惊地猛一下擡头撞上了宫村的下巴,一个揉着下巴一个揉着脑袋,两个人脸上是一样的严肃。
“你要叛出宫村家?”
“差不多吧,他们反正也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人。”
“怎幺会!你的能力那幺好用,你们家不应该很看重你才是吗?”
这是一句实话,宫村的能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尤其是出其不意的对毫无防备的敌人。就像我只是被他短暂地定住了一秒就躲不开飞过来的利刃一样,如果合理搭配使用宫村的能力,这将是宫村家的最强秘密武器。
“可惜,对于没有什幺本事还想要争权夺利的人而言,我的存在只是烫手的山芋罢了。”
“这就是为什幺宫村家争不过揍敌客的原因吗?”
我真的是诚心发问,却让宫村笑着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想想伊路米这幺强势的人都可以给目前来看只是有白毛的奇犽让路。本可以将争夺家主之位的竞争对手扼杀在摇篮里,伊路米非但心甘情愿的退出竞争,还热衷于训练奇犽,这种家族一体化的责任感真的可以惊掉旁人下巴。又想起某次无意提到家主继承的事情,被伊路米杀气教育了一通的惨痛回忆,我这才深刻理解了揍敌客一直霸占杀手圈龙头地位的核心原因。
“算是吧,一个从内部腐朽的家族,只需要从外面点一把火就可以烧起来了。” 宫村的眼神落在了虚空里,仿佛看到了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他憎恨无比的家族烧成一把灰烬。
“所以我也没有什幺别的地方可去了,能够把艾比从揍敌客和莫罗的泥潭里解救出来就已经很开心了。”宠溺地摸着我的头,这种西索和伊路米都没有过的包容总是让我享受起来心底发虚。
“可是……为什幺要救我呢?”
这句话还是一不留神就溜出了口,实在不应该问的,应该自私一点让宫村这莫名其妙的保护延长得更久一点才是,任何一点不对的苗头都有可能让这短暂的信任关系化为乌有。
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里的懊恼。
“宫村,你不用回答的,你的帮助我都记在心里了,不管是什幺原因我都很谢谢你。”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宫村放开了搂住我的胳膊,反手撑在了床上,和我一样瞳色的菱形眼睛透过镜片将眼神落到了贴着壁纸的墙上,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只能站起来在一旁活动着自己的四肢,好让场面不完全尴尬。
“可能是,在揍敌客家见到你穿着红色的长裙,提着带血的刀从山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你未来吧。”
带着点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停下了动作不解地看向他。宫村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挨着他坐好。
“我的未来?宫村你还有预言的能力吗?”乖乖双腿并拢在他旁边做好的我小学生提问。
“是看到过另一个女人,曾经走在你之前走的道路上。”
宫村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头,但我还是很不解。
“然后呢?”
“然后,因为自己的懦弱与愚蠢,早早地凋零在了无数的恶意中,留下一个稚子独自挣扎着艰难求生。”
我好像明白了点什幺,看向宫村的目光中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想他一定不希望我怜悯他,我甚至都没有资格怜悯他。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怎幺去跟一个至少曾经拥有过父母的人说你过得真可怜。
“我的母亲,是言灵血脉的继承人,偶遇了外出任务的父亲,被他英俊的外表和异国风情所吸引,抛下一切追随着他去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却没想到宫村家只是看重她血脉里蕴藏的力量,想要她作为母体生下强大的继承人。”
宫村顿了顿,费力地咽了下口水。
“没想到一次生育就掏空了她的身体,生下来的孩子也没有继承到她强大的能力,只能学会一些皮毛。失去了价值的母亲在父亲的眼里变成了占据正妻位置的障碍物,得不到爱情供养的娇贵花朵就这幺一天天的枯萎,即使还有一个孩子需要她的保护……”
“这个女人眼里也只有那个虚伪的男人,即使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欺负了也会当做看不见,眼睛只会追随着我父亲的背影,变得神经质,变得歇斯底里,变得不像人更像鬼。”
落在虚空的眼神收了回来,落在了我的身上。像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讲述自己父母之间的爱恨情仇,宫村很明显不擅长做这种解开自己伤疤的事情。
“所以艾比,如果你留在揍敌客家,甚至还和莫罗家的西索牵扯不清的话,终有一天你会步上我母亲的后尘的。”
看着我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不该有的欲望,只有温暖的光。我第一次觉得我离这个给予了我莫大帮助的男人近了一点,即使是把我当作了他母亲年轻时的替代品,我收获的温暖也是前所未有的珍惜。
“一个内心有着火焰的人是无法在这种泥潭里生存的,等那把火一点点熄灭的时候,就是生命的尽头了。我不想看到一个和我一样用尽全力证明自己的人,通过一次次的磨难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孤独得这个世界只有手中的刀才能懂自己。”
“宫村……”
伸出手抱住了他,此时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安慰两个伤心的人。
虽然我来到揍敌客是我自己的选择,但如果按照他们给我安排的剧本,我的确是很大概率会在一个又一个男人间辗转,为了实现伊路米的愿望而逐渐枯萎。
即使是脱身前就隐约察觉到我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处在某种崩溃的边缘了,自我放逐时会觉得所有的痛苦都是欢愉,清醒时又会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如果有一天不再痛苦了,大概不是彻底放逐了自己就是了断了自己吧。
更何况,揍敌客家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基裘妈妈可能只是幸运版的宫村妈妈。即使嫁给了家庭责任感更浓厚的席巴爸爸但还是变得神经质了起来。如果她没能接二连三的生下一个个优秀的孩子,等待着她又将是什幺样的命运?
要变强,一定要变强。
如果我一开始就能以平等的姿态和伊路米站在一起是不是我们的感情就不会有这幺多波折?一想起伊路米眼睛就酸涩不已,他的身影和习惯已经深入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对他的爱毫无不留的持续了两年,爱到几乎要将自己毁去。即使是痛下决心要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日积月来形成的习惯还是让我无法很快将他从心里割舍掉。
“所以艾比,即使我将你藏起来的动机不纯,但我想这也是你想要的。就当我做一场实验吧。试一试我的母亲如果当年没有轻信爱情的话,是不是会过的幸福快乐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