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但陈暮江的生日不是今天。
想见一个人和不想见一个人,真就是一瞬间的事。
哪怕你买好车票,跋涉万里,满怀欣喜地到达陌生城市,拖着行李箱,捧着路边买的花,在看到令自己不舒服的一幕后,也会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放弃相见。
裴轻舟是这样的人,不会有停留的走。
在向陈暮江确认糖糖说的话是确有其事后,她突然就不太想见面了。
真的很忌惮苏晚黎。
尤其是在听完安桔说的关于她们点点滴滴的事后,她更忌惮。
糖糖睡后,她们两个在客厅里开了两瓶酒,一人一瓶,两只杯子,无人斟酒,多少随己。
“所以,之前陈暮江喝酒喝到胃吐血拉投资,是苏晚黎中途救下来的整部剧?”
“可以这幺说。”安桔欲言又止。
其实不止,苏晚黎还是陈暮江四年同窗,还同寝,而后还一起去了国外求学。
忍下没说,安桔只说了四年同学。
“那…苏晚黎是直还是弯?”眼角泛酸。
安桔知道肯定会问,但她确实没底儿,跟苏晚黎的来往并不多,只是听陈暮江说过。
她掂掂杯,喝了口酒:“取向…不明。”
很不确定的语气,很不清晰的取向。
跟陈暮江一开始很像。
第一瓶酒倒完最后一口,入喉后,裴轻舟起身问安桔要不要,安桔说不要,但她去拿了两瓶,给自己。
怎幺说呢。
也并非伤心难过。
是很久没喝酒了,很久没有肆意在大街上乱跑乱逛了。
没有同安桔喝到烂醉,只是半醉,而后开始胡言乱语。
安桔手撑头,两眼好奇,拿空杯跟裴轻舟碰杯:“问你个事儿?”
裴轻舟醉眼酩酊,双颊绯红,喝的不止三瓶,而安桔点到为止,意识清醒,问话像套话。
“什幺事儿?”晃晃杯子,又倒一杯。
“你跟陈暮江谁1?”
安桔挑挑眉头,她可太好奇了,在暮舟CP超话里她用小号喊话压了舟1。
毕竟,裴轻舟看起来就很懂的样子,而她过于了解陈暮江,虽然给了学习资料,但……这种事,实践大于理论”
裴轻舟恍恍惚惚,眯眼看安桔:“你觉得呢?”
“那当然你啊。”
语气笃定,但在裴轻舟轻笑一声后,安桔不笃定了,沉重擡眉。
“不是吧…?你别让我失望。”
面目狰狞。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孺子不可教……?
用错词才能表达的心情。
裴轻舟脸红红的,嘬吧一口酒:“算她吧。”
目前来说。
她其实不太在意这个,她喜欢陈暮江被自己取悦到的忍受不住,冲破所有平静与她共沉沦的样子。
像是一只小船也能把江面搅得天翻地覆。
“OK,算。”也就是说会反攻。
安桔定定神,又实难想象到陈暮江1的画面,拿过裴轻舟准备喝的酒灌下去。
她的没了,只能抢裴轻舟的了。
裴轻舟趴桌上,看安桔忍痛放下的空杯笑笑。
两人对饮几杯,啤酒配薯片,话乱说着话,裴轻舟情绪调的差不多了。
但在收到陈暮江的微信,询问她晚饭怎幺吃的时候,又灌了几口酒。
舟舟:【安桔请我吃的饭。】
陈暮江:【那还见面吗?】
没有回复。
消息是陈暮江饭前发的,在同苏晚黎吃至将结束时,仍没有回复。
“暮江,晚上还有工作?”
苏晚黎注意了到陈暮江一直瞟向手机的眼神。
“喔,是还有个挺重要的事。”陈暮江放下筷子。
时间挺晚了,将近十点。
可能不会见面了。
“对了,我想说下江舟的事。”
“什幺事儿?”
“就是她台词的问题,我想说要不要用配音好些。”
配音。
裴轻舟很大概率是不愿意用配音的,虽然她台词确有瑕疵,但并非差到极致。
直接改用配音,有点否定的意思。
“其实她台词上…”
陈暮江话没说完,被苏晚黎打断,只得握握筷子,听她说。
“虽然这是部小制作微电影,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的作品,既然是我苏晚黎的作品,观感质量是我最看重的,瑕疵我是不允许有的。”
苏晚黎停顿看陈暮江,又说:“你应该懂我的,暮江。”
拿过国际奖的苏晚黎,一向高傲,对演员更是挑剔至极,有人争着抢着进她的剧组,但也有人惶恐同她合作。
并非所有人都喜欢极致的,陈暮江当前是介于极致与不极致之间,她想中庸。
但她懂苏晚黎的极致,因为曾经她也是。
“我懂师姐,但是,能不能…”
再给她个改进的机会。
突然就不想说了。
“我会跟她说的,给我几天时间。”陈暮江拨拨手机。
苏晚黎点头,挪开餐碟,手搭在桌上:“其实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你爸爸,投资人集体撤资,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毕竟这是个名利场,利益至上。”
灯光罩满屋,一桌菜,两个人对向而坐,苏晚黎的姿势像一方求和使臣,而陈暮江却并非参与乱战的任何人。
她早已脱轨,脱离她爸爸了。
“没事,师姐,已经过去了。”
卷发像蓬蓬草,有些乱,在灯下能看到极细的发丝,和陈暮江的话一般细。
苏晚黎听话音是不想提,便没再说,但想起来她帮陈暮江去她屋里拿东西时,不小心翻到的一盒“指套”。
又问了句:“暮江,你是有喜欢的女孩了?”
问得十分巧妙。
不是问性取向,而是喜欢的女孩。
得到的信息会更多。
停了很久一会儿。
头发在灯下动了动,身体挪正了些,陈暮江正视说:“是,但现在不太方便说。”
不确定裴轻舟想想让别人知道,以及她确实还有顾虑。
“我大致猜出来了。”
“猜出来了?”陈暮江擡了擡下巴。
虽然在接了微电影的本子后,她跟苏晚黎来往密了些,但不至于暴露太多。
她很注意的。
手机会静音,微信锁屏消息也是不可见的,电话都是避着接的。
“是江舟吧?”
陈暮江擡头看苏晚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并不希望苏晚黎知道的。
会很危险。
这个问题没有被回答,但苏晚黎已心中有数。
“能先别告诉我爸吗?我会找时间去说。”
声音近乎请求。
苏晚黎摇头一笑:“你把我当什幺人了。”
“虽然我与你们陈氏有合作,与你爸爸常见面,他的确也有问起过你的状况,但是我基本上都是敷衍了事,我知道你并不想和你爸有过多勾扯,”
苏晚黎叹口气:“劝你同你爸和解,也只是不想看你的热情一点点消逝殆尽。”
热情消逝殆尽。
什幺热情?
她对工作相当热情。在新潮工作的三年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要求开高额的工资,也从未怨过派非编剧工作给她,愿意坐班,也愿意居家办公,她什幺都可以,只要是和工作相关。
难道这种热情叫消逝殆尽?
她不同意这种说辞。
陈暮江动动唇角,捏了捏筷子:“师姐,你多虑了。”
苏晚黎未再多说,含笑起身,陈暮江看人拿上包是要走,便跟着起身,一路相送到楼下,出小区门口两人停下。
雨还在下,两人各撑一把伞,顺着小路去苏晚黎的车旁,边走边说。
“送你的首饰怎幺从来都不戴?放那儿吃灰了?”
苏晚黎按下车钥匙,几步外的车尾灯闪了闪。
“没有,不是很习惯戴。”陈暮江望望四周。
四周无人,但有车。车停了很久,是熄火的,而且停的偏僻,不太能看出来。
“你以前也常戴的啊。”
苏晚黎声音很大,陈暮江在后左手揣兜跟着,走的很慢,两人中间错了几步。
“你也说了是以前。”声音低低的。
行至车前,苏晚黎没在回陈暮江这句话,只是坐上后,从后视镜里看她慢悠悠踱步的身影,撑伞在雨夜月光下稍显落寞,叹口气,驱车离开。
偏僻处的车里,两人完整看完这一幕,没有人下车,但有人说话。
“韩诚,送我去这个公园。”
之前陈暮江电话里荡秋千的公园。
韩诚打开车灯看看雨势,没有要听的意思,试探性地问裴轻舟:“现在十一点多了,确定还要去?”
“嗯,送我去吧。”裴轻舟看看车灯前的雨。
为什幺非要现在去呢。
并非酒劲未散,也非任性。
而是,大概只有深夜雨天里,她能无所顾忌地在路上走走,公园里应该有凉亭,避雨坐会儿也行。
公园确实没人,离陈暮江住的小区很近,驱车也不过五分钟,步行大约要十分钟,算近的。
设施齐全,但都被淋湿了,韩诚撑伞同裴轻舟找了个避雨处,两人一坐一站,眼睛都在滑梯四周跟着雨漂。
六边形环亭的木座,红漆有些掉色,白皙的胳膊支在网格妆的红漆之上一动不动,裴轻舟望着被雨打的秋千,眼神淡漠。
从亭上掉落的雨溅到手上,像是在拼命靠近避雨的她,试图给些抚慰。
“韩诚,你家里是欠钱了?”裴轻舟动动身。
因为陈暮江的话,她问过韩诚,可韩诚只说家里最近有事。
韩诚扶扶胳膊,站直身:“确实欠了点。”
“一点儿?能让人把你胳膊打了?”转头看韩诚。
她可太懂欠钱讨债那一套了,轻则动口,重则动手。
“没…没…没有打…”
说不下去了,因为确有其事。
见韩诚闪烁其词,应是不想说,裴轻舟不再多问,打着字说:“你明天去找迎姐,从我账上划点钱先用,算借的,写张欠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