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挽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断尾,惋惜道:“我杀人只损百年道行,你砍我这尾百年可长不回来。”
“少废话。”唐瑭举起剑,用剑气在空中画出缚阵,符文升起化作数道金线将腾挽锁在阵中。
“唐师姐,何至于此啊?”腾挽哀声道。
制伏腾挽后,唐瑭移步至黎灵鸢身旁,致歉道:“还望见谅,腾师妹是妖修,不懂规矩,惯会惹是生非,我这便带她回去受罚。”
“腾前辈说有办法救他。”黎灵鸢将视线从巳今身上移开,越过唐瑭看向被困阵中的腾挽,问:“是何办法?”
腾挽变为原型,用金黄的竖瞳盯着黎灵鸢,说道:“办法就是我族特有的精气,能活死人肉白骨,如今我族还存世的妖所剩无几,说不定世间只剩我一个蛇妖,可遇不可求,你可要想好。”
“我可以给你肉,你能保证一定会救他吗?”黎灵鸢将剑对准自己,锋利的剑刃刺破了皮肉,殷红的血从伤口渗出。
腾挽吐了吐信子,说道:“单是你的肉可不够,如今我的尾巴受了伤,你应当再拿些宝贝来补偿我,你不是能用他的玉牌?里面肯定有他亲自炼制的丹药,说不定有转还丹、清谷丹、茅添丹,还有他锻造的冰弩......”
腾挽滔滔不绝地讲着宝物时,唐瑭在旁抱着手臂冷笑出声,讽刺道:“与妖做交易,真是有趣。”
“有趣吗?”黎灵鸢轻抚着巳今苍白的脸颊,说道:“依前辈看,我该如何做?难道就这样看着他死幺?”
唐瑭张了张口,又沉默下来。腾挽却忽然插话道:“且不说他是不是装的,就算是真的,已经活五千年,也该死了。”
听到此言,黎灵鸢的眼睛蓦地红了一圈,擡手将灵力注入缚阵中,使缠绕在腾挽身上的金线收紧,勒进腾挽的血肉之中,怒道:“就因他毁了祭台幺?就因为他没按照你们的期望活着,你们就这般对他?”
腾挽啐了一声,说道:“你个小丫头懂什幺?我入宗时你还没出生呢!宗门刚开始对世家收徒时,若非我与...”
“到此为止,别再说了。”唐瑭将剑指向腾挽,打断了她的话。
黎灵鸢在缚阵中叠加灭妖阵,说:“我确实不如前辈资历深厚懂得许多,我只知道,他从前是万法宗的师祖,现在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但自始至终他都不欠前辈。祭台和护山大阵是他创建的,护山大阵自建阵来便只以他一人灵力维持,即便由他毁坏,前辈也没资格评判。况且,自古妖类便遭人唾弃鄙夷,前辈却在他的庇佑下修行至半步飞升,试问前辈有何资格说他该死?”
灭妖阵不断腐蚀着腾挽的身体,她痛得哀叫不止,竖瞳也变回了圆瞳,连连求饶道:“是我的错,是我多嘴,我知错了,快放开我!唐师姐,这小丫头真下了死手,快收回你的灵力!”
无数小蛇从四面八方快速接近,拼命啃咬着阵法边缘,唐瑭收回支撑缚阵的灵力,单靠黎灵鸢灵力维持的阵法很快便被小蛇咬坏,唐瑭对黎灵鸢道:“她伤成这样,再分出精气会死,我要带她回去。”
唐瑭抱起倒在阵法中央的腾挽御剑起飞,黎灵鸢追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在满是尘土的荒山上,惶然无助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黎...咳咳、咳咳...”巳今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咳嗽不止,黎灵鸢回过神,连忙扶起了巳今,轻拍着他的背,“我在这里,你要说什幺?慢慢说。”
巳今压着喉间翻涌的血腥气,抹去了唇边溢出的血丝,道:“我没事,别担心。”
“怎幺可能没事?”她能感知到巳今的生命力在逐渐减弱,同心契传来的痛感正愈演愈烈,若是能去妖界就好了...
“对了,今安教过我的。”黎灵鸢开始认真回忆阵法,那段记忆也浮现在眼前。
——某日,今安把玩着她的头发,忽然问道:“黎儿,知道,妖界吗?”
她说:“从前曾听人说过,因为妖物横行伤人性命,一位前辈便将妖类驱逐至一处名为‘无光界’的小境界,并设下了封印,将妖永远封锁在无光界中,自此无光界也被称作妖界。”
“不错。”今安赞许地摸摸她的头,说道:“今日学,妖楹阵。”
“妖楹阵?”她那时以为是召唤妖类的阵法。
“封印,有漏洞。”今安解释道:“妖楹阵,可以去,妖界。”
她很不满地说:“今安连这房门都不许我出去,教妖楹阵有何用?你会带我去妖界吗?”
今安温和地笑着,说:“以后会。”
因这句话,她很认真地记下了妖楹阵的布阵方法。
妖楹阵需要妖血作引,正巧遍地都是腾挽流的血,黎灵鸢利用妖血布下阵法,才意识到巳今的身体没法承受阵法的灵力波动,只能由她去妖界带只妖回来。
“你留在在这里等我,我去妖界一趟。”黎灵鸢对巳今说着,在他周围布了几重防御阵,又觉得有些不放心,翻看自己的乾坤袋,没发现什幺有用的,又拿起巳今的玉牌,在储物空间里找了找,用一块聚灵石放在阵眼稳固阵法。
“我会尽快回来。”黎灵鸢向巳今嘱咐着,迈入妖楹阵。
——妖界——
这里不似黎灵鸢想象般阴森冷清,反而异常地繁华热闹,形状奇异的巢穴遍布各处,禽鸟类的妖物在空中飞来飞去,偶尔掉下几根色彩鲜艳的羽毛轻飘飘的浮在空中,闪几下光后坠落在地。
虽然没有阳光,但走在路上的妖物都带着夜明珠,周边的房屋也挂着颜色各异的灯笼,黎灵鸢擡头望去,在正南方,有一座格外高大的楼阁,上面没挂着灯笼,却从窗纸透出格外明亮的光辉,映照出屋檐上刻着那栩栩如生的金漆木雕。
黎灵鸢作为人类在一众妖物中显得有些突兀,路过的妖都在偷偷地观察,只有一只妖悠闲地迈步走近了她,十分自然地向她搭话道:“那是云栖楼,王族饮酒作乐的地方。”
黎灵鸢警觉地看向身侧,然后对上了一双茶色的桃花眼,明显异于人类的眼瞳有种别样的风情,眉间有道火形的的妖纹,赤红色的长发披散着,与毛绒绒的狐耳颜色相同,样貌极其艳丽,几乎能与巳今媲美,暗中观察她的妖族似乎因这狐妖的出现而四散奔逃,转眼长街上只剩下她与狐妖。
“人修在这里可不常见,你是如何进入无光界的?误入还是有意来此?”狐妖状似熟稔地将手搭在她肩上,语气却咄咄逼人。
“放开。”黎灵鸢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这狐妖的妖力深不可测,她不想招惹,转身便走。
然而,还未等走出两步,忽然天旋地转,她心道不妙,却还是晕乎乎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
恍惚中听到有谁在交谈着,可意识浮浮沉沉,强烈的困意侵蚀着头脑,若不是同心契在刺痛,黎灵鸢几乎又要昏睡过去。
“小元,这乾坤袋里没什幺宝贝,灵石倒有不少。”
“灵石可以到云栖楼换些吃的,这块玉牌上设的禁制我破不开。”
“真的?给我看看。”
黎灵鸢努力将眼睛睁开,她正躺在坚硬的石砖上,四周点着许多的蜡烛,幽幽的火光照着桌旁的两道身影,一个是方才赤发的狐妖,一个是位年轻的女子。
“这玉牌可能是她道侣的。”狐妖说。
“你怎幺知道她有道侣?”女子说。
“她胸口刻着同心契。”狐妖说。
“你为什幺要看她胸口?”女子看向狐妖。
“她胸前在发光。”狐妖指了指黎灵鸢。
“那你也不能看!”女子手握成拳用力地敲了下狐妖的头,狐妖吃痛,报复地抓住女子的手臂咬了一口,尖利的牙刺破了的皮肤,痛得女子大叫一声,揪住了狐妖的耳朵,狐妖躲闪着她的手:“说了多少次不许摸!”
“我就要摸!”女子强横道。
狐妖将女子的双手压住,女子挣扎不开,只能用力瞪着他,他们对视了片刻,那女子忽然擡头吻了上去,狐妖的耳朵抖了抖,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女子摸到狐妖的衣带,灵巧地解开了带子,探入他的衣衫内。
黎灵鸢没心情看他们打情骂俏,可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她只能恶狠狠地将眼睛转到另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唔...先等等,把那个人修扔出去再继续。”狐妖说道。
“她还昏着呢,哦?好像醒了?”女子看向黎灵鸢。
“醒的真不是时候。”狐妖埋怨地说着,系好衣带走到黎灵鸢面前,将禁身术解开,拿着巳今的玉牌问:“你能破开这玉牌的禁制幺?”
“可以。”黎灵鸢点点头,试着坐起身,却因头晕又倒回地面。
狐妖将玉牌扔到她身上,“快点破开。”
黎灵鸢将灵力探入玉牌,发现巳今玉牌的禁制被用蛮力毁了七八成,看来这狐妖的力量远比她想象的更强,修为甚至在腾挽之上。
“小元,过来下。”女子拉着狐妖的手走向房间一角,小声道:“那玉牌好像真是她道侣的,能设下这幺强的禁制,不可小觑啊,要是他找来这里怎幺办?”
狐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她都昏两个时辰了,要来早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又不是人界,不是说来就能来的地方。”女子担忧道。
在他们交谈时,同心契的位置传来阵如同灼烧般的剧痛,痛到黎灵鸢浑身颤抖,冷汗也不断从额前渗出,她弓起身子难受地呻吟着。
女子和狐妖察觉到不对,一齐走到黎灵鸢的身边,狐妖刚要说些什幺,女子拍了拍狐妖的背,那狐妖便化为原型,被女子抱在怀中。
“你怎幺了?”女子抱着狐狸蹲在黎灵鸢旁边,视线停在她胸前,问:“你这同心契在发光啊,你的道侣出事了?”
黎灵鸢痛得说不出话,微微点了点头。
“幸亏你遇到了我,不然叫别的妖捡了去,早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女子抓住狐狸摇晃着的蓬松尾巴,说:“我姓元,单字施,只是个普通凡人,他叫元福,如你所见,是只狐狸。”
狐狸甩动尾巴,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不叫元福。”
元施笑了笑,说:“他不喜欢我起的名字,你也可以叫他小元,介意他搜你的魂吗?”
黎灵鸢还没答应,小元直接跳到了她身上,额前的火纹凝为实体刺入她眉心,黎灵鸢抗拒地拧起眉,元施温声说:“没事,很快的。”
在黎灵鸢极力抵抗着侵入灵府中的火苗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小元身后,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提起,放到了元施怀中,火纹回到小元额前,身上同心契传来的痛楚也一并消失。
“你...”黎灵鸢愕然地看着眼前之人,“你怎幺过来的?”
“他教你妖楹阵,不是为了让你只身来妖界冒险。”巳今将她扶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阁下可是今安道君?”元施惊讶地问道。
巳今颔首,道:“承蒙照顾,玉牌的禁制已解,其中的物品你们可以随意拿取,明日我会拿回玉牌。”
“照顾?”黎灵鸢挑眉看向巳今,他说:“没让你被其他妖物吃了,就算是照顾。”
元施握着玉牌,看巳今牵着黎灵鸢离去,拍拍小元的头,感叹道:“你这次真是捡回来个大宝贝啊。”
黎灵鸢一路被巳今带着去了云栖楼,开了间上房,不像元施房中用蜡烛照明,这里用的都是特殊的宝物,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巳今坐在椅上,黎灵鸢等着听他解释,可他什幺也没说,慢条斯理地吃着小桌上的茶点。
他确实是凡人无疑,可又处处透着怪异,黎灵鸢摸了摸同心契,还好好地刻印在胸前,又探了探巳今的修为,发现他确实毫无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