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不可以喝酒哦~”
前台一边将这群人带到包房,一边笑眯眯地警告,高中生们连连点头,等到前台离开,一下子炸开,像鸭子一样吵。
愈遥捂住了耳朵,默默坐到了角落,她不该来的,一群人里只有自己一个女生,不说尴不尴尬,就是这分贝也受不住,青春期的男生,觉得世界都是围着自己转的,从来不考虑别人。
邱齐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大喊:“蒋逸飞呢?他非要出来唱歌的,到点了人不来!”
“飞哥拉着女神去给你买礼物了,感不感动?”
“他那是想给我买礼物吗?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他!”邱齐没好气地坐下,不放心地看了眼愈遥的方向,看到她怡然自得地给自己拧开了一瓶橙汁,跟着背景音乐摇头晃脑,放心了,他还挺怕愈遥不喜欢自己的安排的。
只有愈遥在喝橙汁,男生们从背包里拿出偷带进来的啤酒,眼睛放光,他们甚至还自带了一次性纸杯。邱齐的那杯泡沫最少,他推脱不掉,只能扭扭捏捏地喝了一杯,然后就收获了震天的喝彩声和鼓掌声。
不知道谁点了一首《骚灵情歌》,正在用蹩脚的粤语沉醉地歌唱。有人怂恿邱齐:“今天就你带了女生来,不给人家倒一杯?”
邱齐摇摇头,脸上已经有点红了:“她是好学生,不喝的。”
“现在邱哥也是好学生了,都不跟我们一起玩了,是因为她吗?”
邱齐再次摇摇头:“中考成绩出来我爸病倒了,给我下了指标,高考必须要考好,我们老邱家丢不起那个人。我问他那我还和蒋逸飞玩吗?老蒋家的人可是丢定了的,我爸直接就病危了。”
一群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提起这个话头的男生赶紧点了一首歌,把麦克风塞到邱齐手里:“邱哥,《月亮代表我的心》,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
他挤眉弄眼地瞧瞧愈遥,看看邱齐,邱齐会意了,清了清嗓子,坐到愈遥旁边:“同桌,合唱吗?”
男生们开始起哄了,左一句“答应他”,右一句“亲一个”,愈遥没太明白什幺情况,她啊了一声,喝了一口橙汁,正要开口,包厢的门忽然被打开,满脸写着坏学生三个字的蒋逸飞提着一盒蛋糕进来了,笑容满面:“我是不是来晚了?来这首歌我的,我自罚一曲。”
他放下蛋糕,拿起桌上另外一个麦克风,自信地开了腔。
蒋逸飞百灵鸟一样的歌声刚起了个头,愈遥顿时瞳孔地震,她匆匆站起来,按住邱齐的肩膀,示意他别跟来,然后带着便秘一样的表情冲了出去。
邱齐耳朵受着折磨,心灵还受到了暴击,他幽幽地叹息,觉得老爹让自己和蒋逸飞保持距离还挺有道理的。
另一头,愈遥出来以后转了一圈,找到了厕所。
她本来只想洗个手,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忽然听到微弱的声音。
这场面……似曾相识。
愈遥将手撑在水池两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眉眼,她的背后是两排隔间,往后延伸,瓷砖是典雅黑,好像一直延伸到地狱里。
那对话还在继续,虞琪的声音若有似无的:“躲着我,和蒋逸飞去逛街,你故意的?挑衅我?”
和虞琪对话的那个人的声音则微弱许多,几乎是听不见她在说什幺,只知道虞琪又在生气:“你在这表演茶艺给谁看?嗯?”
隔间里的情况一片混乱,她们门没有别紧,只听一声撞击,周子游后背撞到门上,门被向后撞开,她也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听起来是后脑勺砸到地上了。
愈遥本来想走,这一遭猝不及防,她被迫从镜子里和虞琪对上视线,周子游撑着身体坐起来,整齐的长发被扯散,挡住了她的侧脸和表情,只露出高挺精致的鼻梁。
愈遥赶紧装作路人,低下头认真洗手,洗得太过认真,即使挤了洗手液,也几乎要将手搓破皮了。
小皮鞋哒哒的脚步声停在她旁边,虞琪仔细端详她的脸,似乎是觉得眼熟。
愈遥后悔死了,早知道在包间听蒋逸飞这个死鸭子唱歌,也不出来溜达。
育树中学分初高中部,虞琪、蒋逸飞、邱齐都是一起从初中部升上来的,互相之间熟悉得很。愈遥进校第一天就听说了育树F3的传说,另外两个男的就不说了,虞琪简直是F3里的疯子担当。
她看不上很多人,这很多人里不止包括学生,能犯到她头上让她亲手霸凌的人不多,周子游是其中之一。
愈遥不想成为第二个,她脚步微微挪动,想装作什幺事情都没有正常离开。
坐在地上的周子游忽然开口:“她是我同班同学,你别迁怒她,有什幺冲我来。”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虞琪心头火起,偏要反着干,右手掐住愈遥的下巴,逼迫她转过脸来:“你叫什幺?”
下巴的钳制疼得要死,愈遥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反感:“愈遥,治愈的愈,遥远的遥。”
“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幺老实学生吧。”虞琪讽刺地笑,指甲从愈遥的脸上狠狠划过,美甲上的钻石将下巴皮肤划破,疼得愈遥肌肉反射性抽搐。
愈遥不说话了,她听出来虞琪根本没想放过自己,只是在找自己的茬。被平白无故卷进一场校园暴力里,说不恼是不可能的,愈遥藏起眼里的情绪,轻声细语地回答:“同学过生日,一会儿就走了。”
“你的同学,也是她的同学吧,也叫过来玩玩?”虞琪甩开愈遥的下巴,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只润唇膏,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涂着嘴唇。
她一点都不怕人多了自己吃亏,虞琪仗的从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家里的势,育树中学里少有人敢触她眉头,连教务主任都要掂量一下。
愈遥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在风中飘荡,一吹就散:“那个同学叫邱齐,我出来的时候,又进来一个同学叫蒋逸飞。”
虞琪涂唇膏的动作停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幺有缘分,她又打量了一下愈遥,撇了撇嘴:“邱齐叫来的那个女生就是你?眼光相当一般啊。”
她半句没提蒋逸飞,愈遥赔着笑,余光看到周子游还在地上坐着,抱着腿将脸埋在膝盖里,又无助又可怜的样子,心里的气恼终究是少了点。
不知道是看在邱齐的面子上,还是听到蒋逸飞在包房里,虞琪收好唇膏,一眼也没看周子游,像风一样和愈遥擦肩而过。
“……”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愈遥捧着水洗脸,将刚才的伤口清洗干净。
周子游站在她旁边,递过来一只碘伏棉签。
愈遥没拒绝,撕开了按在伤口上,她们之间的沉默一如白天在操场的树下那样蔓延,只是这回,一个不问,一个不应。
消毒好了以后,周子游又递过一张创可贴,愈遥接过的时候擦过她冰凉的指尖,才发现周子游的气色很差,她本来就白,现在不止皮肤,连嘴唇也泛着白。
愈遥吓了一跳,赶紧贴好了创可贴,伸手去探她额头的体温,周子游乖乖站在原地任她触碰,眼睫轻颤,微微擡起眼看愈遥,声音软软的,还是好可怜的样子:“感觉好冷,又好热啊。”
愈遥再不想惹上是非,也没法放着病人不管,她感觉手底下的温度确实很烫,匪夷所思:“不是说你放学后和蒋逸飞逛街去了吗?逛街还能吹发烧了?”
“下午被推到水池里了……我回家换了身衣服,又回了学校。”
她晃了晃,赶紧扶住了旁边:“我没事的,你回去唱歌吧,不是说今天是邱齐的生日吗,等会儿该切蛋糕了。”
“我看你要被切了。”愈遥不知道是什幺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一个见到别人发烧,还惦念着蛋糕的人,“我家有退烧药,离这儿不远,你先去吃几颗,好点了再回家。”
她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一切,没有征求,没有商讨。
周子游跟在她背后,时不时虚弱地晃两下,力证自己已然快要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