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叹了一口气。她以前不喝酒,喝了一次之后才知道,酒最适合她这种顾东顾西的人。有些话,没有酒是真的说不出来。
孙慕施那些话……她承认心动,心动于他眼眸里的真诚。所以不忍心敷衍过去。
以前在公寓拒绝跟他上床时,他也曾找补式地说过想跟她认真的话,那时她也傻傻地心神摇晃,但总体不信。男人为了上床什幺话说不出来?
这次,可能不一样吧。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一个草稿本,翻到空白页,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理论上说,假如我们知道世界上每一个原子的运动,就能准确地预测未来。”
期待着她说一些温柔情话的孙慕施脸一下僵了,怎幺会是这个开场白。他望了一眼只下降了两三厘米的酒瓶子,心里嘀咕难道她发酒疯的时间提前了?
许静接着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掌握一些确定的事实结论,就能一定程度上推测出未来。”她拔下笔盖,准备在草稿本上大显身手,“让我们从一个简单的推导入手。”
正要下笔,孙慕施困惑地压住她的胳膊:“我不是来听你讲数学课的。”
许静皱着眉,一胳膊肘把他的手弹开,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想跟你讨论刚才那个话题,你不就想知道我能不能继续跟你在一起吗?我好好跟你掰扯一下,你就明白了!”
她挽起袖子,在空白页上写下“会者定离”这四个字——“我们把这当作一个既定结论。”
“等等,”孙慕施满头黑线,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怎幺看起来就这幺奇怪,“这什幺意思啊?”
“这是一句佛学术语,意思是世界上相会的人,必定有离散之时。”许静垂着睫毛,望向那四个字,“你总看过三国演义吧,类似于‘合久必分’的意思。不光是对国家,对人也一样。”
孙慕施仍然搞不懂她说这些的用意,并且隐隐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抱着姑且一听的心情让她说下去。
许静无声地叹息:“也就是说,人是一定会分开的,尤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情人,感情再深也会变淡——这里也有理论支撑。”
她在“论据”二字后面写下“多巴胺”三个字。
“这是人类身体中的一种化学物质,主导愉悦与好感。爱情的快乐和刺激就是这种物质带来的,然而科学家证明,由多巴胺控制的爱情只有3-24个月的保鲜期。过了之后,心动就会褪去。”
“等一下,”孙慕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说的我根本就不同意!凭什幺人一定要分开啊,凭什幺爱情只有二十四个月啊?”
许静看着他,平静地说:“前一条是古人的智慧之言,后一条是有科学支撑的,你不要质疑,如果连既定结论都质疑,那这个推导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孙慕施表情有些气闷,又嘴笨不知如何反驳,烦躁地挠了下头发:“那你接着说吧。”
“好,”许静提笔在本上画了一个圈,“到这里为止,我们有了感情会淡,人会分开的共识。”孙慕施张了张嘴,许静耐心停下来等他开口,他呼出一口浊气,把话咽了下去。
他倒要好好听一听,她心里到底是怎幺想的。
许静点了点头,在本上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下拉两个箭头,一个箭头指向“孙慕施”,一个箭头指向“学习”。
“有了上述共识之后,我们来探究一下这个抉择。这是我,”她写下“穷”和“聪明”两个词,想了想把“漂亮”也添了上去,反正在孙慕施面前不用谦虚,“家世背景不佳,但具有自强的资本,和对于异性的一定吸引力。”
“也就是说,我有搞好学习的能力,而这个东东,”她指的是“孙慕施”,白白的脸皮到底浮起一层薄红,嘴唇动了两下,擡起头来,“你也让我选的,对吧?”
孙慕施勾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下,点头:“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学习代表着什幺?”她写下了“希望”、“回报”和“明智”三个词,转头问孙慕施,“这你同意吧?”他胡乱点了一通头。
“而这三个字又代表什幺呢?”她笔尖点在孙慕施的名字上,轻轻笑,一字一字地写下,“不稳定、有代沟、很麻烦!”
“什幺?!”孙慕施瞪大了眼,暴脾气有点发毛,“这三个词怎幺就代表我了?”看上去都不像什幺好词啊!
“别急别急,”许静温和地安抚说,“那我们一个一个来看好了。首先是不稳定,我们前面论证了,感情一定会随着时间变淡吧,那就代表不稳定呀!”
她草率地在“不稳定”三个字旁边打了一个叉,仿佛盖棺定论,孙慕施看得一愣一愣。
“再来说有代沟,”她苦笑,“咱俩代沟还不大啊?家世、成绩、性格、经历……”
“你咋不说性别是代沟呢!”孙慕施没好气地说,眼睁睁看着她在“有代沟”三个字旁没得商量地再打上一个叉。
“最后——很、麻、烦,”说刚才那些话时,她连着又喝了好几口酒,现在眼睛里有点冒迷瞪瞪的酒泡泡,笔尖在纸上一戳一戳,“你还不麻烦啊,你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呀!”
一开始靠近你的时候,不被喜欢就算了,后来为了你那些桃花闷闷不乐,被你的亲友误解、看不起、侮辱、欺负,还不够麻烦吗?
这些话她一句都没说,只说:“我一个全校第一,被你拉得平均分在班上排倒一,只能常年坐最后一排,这不算麻烦?”
她重重地在最后一项上花了一个叉,把本子和笔扔到孙慕施面前。“假如你是我,你来选吧,从这两样之中!”
孙慕施已经听麻了,脸上肌肉讥讽地抖了一下,那一排的勾,对应一排的叉,还有选的必要吗,不明显选学习那一边吗?
许静看完他画的圈,欣慰的说:“你能明白就好。”那他就能理解她所做的选择了吧——一段没有未来,还互相蹉跎的关系,连他自己也知道不该选。
那咱们就此一别两宽,江湖再见!
“你给我坐下!”孙慕施一把将准备功成身退的她拽回到椅子上。她那番谬论,其实他百分之八十都不认同,只是脑子被绕晕了,不知道该从何反诉起。
“我就一个问题啊!”他眉头皱得死紧,提着笔,在自己名字和学习两个字上徘徊,“我跟学习这玩意儿很矛盾吗,很冲突吗?你就不能两个同时进行?”
“矛盾啊,”许静很顺滑地点了点头,耐心地说,“首先我上学期成绩确实下滑了!其次,学习是需要静心静气,集中精神的一件事,老跟你胡搞瞎搞的肯定不行!”
她歪着脖子,嘀嘀咕咕地加上一句:“你不学习你都不知道!”
孙慕施眉毛挑得高高的,自尊心上中了一箭,横眉竖眼地说:“我不是不能学,我那是不想学,没有学习的动力好吗?”
“那不就得了,我们又回到了这一层面。”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有代沟”三个字。
得,合着这还是个逻辑闭环!
孙慕施抱着双臂,看着木桌上被油渍弄得星星点点的草稿本,表情从奇异转为沉静。最初为自己名字下一排大叉哭笑不得,后来为她这幺小心谨慎地分析斟酌而心酸泛疼。
表面上冷酷不近人情的大学霸,对未来如此没有安全感,连自己的感情也要用公式推导演算。她好像没有可以相信的,没有可以依靠的,只能相信古人之言和科学结论。
信这信那,偏偏不信他。
他心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仰头喝酒的白皙侧脸,很想把她抱在怀里。
琢磨来琢磨去,他心一横,咳了一声:“如果我好好学习,把成绩提高了,这一项能消除吗,还有这一项,起码改成半勾吧。”
修长的手指下指着“很麻烦”和“有代沟”。
许静迷茫地眨了眨眼,她没听错吧,全校万年倒一说要好好学习?孙慕施从她眼神中读出不信,不满地说:“我不光要好好学习,我还要跟你考同一……”
犹豫了半天,到底没能夸得下海口,权衡为——“同一座城市的大学!”这一年既然你一定要专心学习,那就暂且放过,往后四年起步慢慢跟你磨!
没有必需的理由,他就是想这幺做,在她为了不确定的未来努力时,好歹参与一下。去贴近她的生活,让她知道自己没有那幺不靠谱,还是很有担当很稳定的。
以及,同一所大学虽然不敢幻想,但能在同一座城市读大学,春天来了一起去河滨步道骑自行车,初秋之夜手牵手在路灯下散步。想来是一副令人向往到了极点的图景。
许静目光闪了两下,有些不解:“你家里不是准备让你出国留学吗?”
孙慕施下巴一扬:“我不去了!我要靠自己本事考,谁敢拦着我发挥才华?”
许静笑了,头埋在手臂中肩膀都发抖,擡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管他说真的说假的开玩笑:“好吧,你试试!反正我又没损失。”
孙慕施瞪了她一眼,然后两个人都觉得很好笑,干脆咧着嘴一起傻乐。许静也不想这幺早回家了,让店家又拿来了两瓶酒。
喝了到最后,连喝惯了酒的孙慕施都染上三分醉意。
“说真的,”他点着那本皱巴巴的草稿本,仇恨地瞅着自己名字下那三个词,“我在你心里这幺不靠谱,那你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委屈啊?”
“委屈啊,”许静扁着嘴巴点头,“所以我让你给我买了好多贵的东西,我才不吃亏呢!”
傻丫头,孙慕施咧开嘴巴笑,那些东西根本不值钱。
许静擡着头,呆望着天上明亮圆白的一轮月亮。然后转过头看孙慕施,他正专注地看着她。她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把那张俊脸上的肉挤成一团,嘴巴变成O型。
然后凑上去在那个润泽的弹软的O型上亲了一口,一张嘴叼住。“你在干嘛?”孙慕施含糊地问。
我在奖励自己,许静醉醺醺地想,奖励这个清醒又坚定的我自己!
响应大家的正能量号召,让男主多读点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