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黑暗，台阶向上，出口是昏暗的酒吧。午后的时光照例没有人来，不过，吧台里的报纸后面，倒是飘起阵阵雪茄的白烟。
“四位~~火镰，我要平时特制的那个就好，剩下你们随便。”阿迦叶笑着坐下，她三指做出夹杯的样子，脖颈稍稍后仰，发出咕嘟饮下的一声。
化学勾兑的烈酒可以麻痹疼痛，但也会给大脑带来无法逆转的损伤。蝎针不赞同地拦了她一眼，但在她的笑容下，他最终只是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报纸哗哗叠起，露出了肌肉结实的虬髯矮人。
神威瞥了眼他，蓝眼从防晒绷带里露出来：“可以信任吗？”
“你如果不放心的话，”阿迦叶双手合十，俏皮地向火镰眨眼，“拜托啦，发个誓嘛~”
火镰哼了一声。即便神威看不见那双藏在发须之下的眼睛，他也觉得他翻了个白眼。
粗短的三根手指并排竖起：“不见，不闻，不言，吾以荣耀起誓。”
阿迦叶向火镰竖起拇指，看向神威：“没意见了吧？”
神威嗯了声，将绷带一圈一圈从脸上解下，拽着灰狼的项圈入座。
“三位外加一只小狗。这里允许携带宠物吗？”
“唔呣。”火镰微微点头。
满是伤痕的大手递来羊皮卷的菜单。他们细细看了一遍。
“嗯，果然还是蛋炒饭吧？先来三十份~”
“我要油爆蜈蚣，十份就好。”
然后他们一起看向灰狼。
毛绒绒的爪子举起菜单，尖尖地点着牛排的图片。
“知道了。老样子，一分熟是吗？”火镰的声音粗粝。
他说着就要跳下升降椅，却被阿迦叶抓住了后领。
“啊，等、等等！”
这位矮人皱着眉头，抱起手臂，哒哒拍着脚掌：“怎幺了？”
“咳咳……”阿迦叶不好意思地松手，清了清嗓子，“火镰，你认识沐恩吗？”
“常客，老来蹭网。揍过一次，学乖点菜。”火镰粗声答道。
他扫视着阿迦叶和神威，向沐恩颔首：“你与夜兔有缘。当日与你同行的那位，如何评价我的菜肴？匆匆走了，我还未来得及询问感想。”
“哎？另一只夜兔！”阿迦叶吃惊地望着灰狼，对方只是晃着头，投来困惑的视线。
“不是黑曼巴大人吗？”蝎针问道。
火镰摇头：“绝非【先驱】阁下。客人携带【白伞】。”
写着【鲲】的名片炽热起来，烫着阿迦叶的胸脯。她伸手摩挲它的纹路，轻轻皱眉。
神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灰狼：“和那个情报屋有联系？你是顾客，还是线人？”
“问一下不就知道了。”阿迦叶摁开手机，哒哒地输入了名片上的编号。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咔咔，手机的屏幕微有碎裂。
神威笑了两声：“别挂掉，借我一下。”
他点开免提，深吸一口气。
“喂——喜欢把东西塞雌性乳沟的变态大叔——”
平静的女声播报戛然而止。扬声器里，桌椅翻倒，叮铃咣铛。嗷的一声叫痛后，传来数声压低嗓子的嘲笑。
“笑什幺笑！小心我扣你们工资！”恼羞成怒的低沉嗓音。
背景顿时噤声了，然后是清嗓子的两声咳嗽。
“【情报屋·白伞】为您服务。”
“明明是变态大叔。”
“啧，谁啊？嘴巴这幺臭。这声音该死的耳熟……啊，是那个臭小鬼吧？前两天在地球见过的，长的一副欠揍的样子。”
“不是哦。大叔的记忆力真是不可靠啊，描述的完全不同。”
对面的声音扭曲了：“大叔大叔的，我今年才29岁啊29！连3的大关都还没有迈出去！你是那个、啊对，【神威】对吧？职业是海贼，隶属春——”
啪的一声，神威的手指摁在红色的按钮上。
“抱歉。”他微笑着，“信号不好呢，大概是太阳耀斑爆发了吧。”
阿迦叶瞪他：“爆发个鬼！你这不是自己挂断了吗！”
叮当的铃声响起。
“神·威，你这家伙，是有多没礼貌啊！隶属哪里有什幺不能说的，不就是春——”
啪的一声，又挂断了。
“啊，这次应该是被海贼劫持了。”
“你不就是海贼吗！”
铃声第三次响起。
“白伞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这白痴狗屎臭混蛋——”
神威还打算反驳什幺，阿迦叶一把夺过手机，愠道：“鲲，别理他，是我找你。”
对面的辱骂忽地刹住，就像本来开着卡车去撞仇人，结果发现正在过斑马线的是女友一样。
背景音里窸窸窣窣。
“哦，是雌性的声音！”
“老大，把握机会！”
“去、一边去。”听筒里传来紧张的干咳，“请问小姐怎幺称呼？”
阿迦叶皱起眉来：“我们前天才交配过吧？怎幺这幺快就把我忘掉了。你认得出神威，却认不出我？”
背景音霎时安静，然后一片狼嚎。
“红豆饭红豆饭！”
“恭喜老大，你终于破处了啊！”
“呜呜我何德何能见证这一刻，本来您再过一年就要变成魔法师了……”
“什、不要乱说！”鲲的声音很是羞恼，阿迦叶几乎能看到他通红的脸颊。
她撇撇嘴：“哼，你果然是第一次！我早就知道了。装出经验丰富的样子，却连前戏都不做，乱来得要命，弄得我一点也不舒服。”
“胡、胡说什幺呢！我可是、那个，百人斩哦！绝对不是处男！”
鲲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声音小心翼翼：“但是，嗯、事先声明，这个只是问卷调查……那个，你、不舒服吗？”
“舒服？完全相反哦。你呀，只顾着自己爽，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技术真是，烂·得·透·顶！”
阿迦叶笑得灿烂。当面说，她怕被摁着再来一次“能力证明”。现在，哼哼，接下报复吧！
“嘎啊——”受到巨大打击的悲鸣。
背景里一片偷笑。
“啊啊我替老大向您抱歉哦小姐。”
“没错没错，还请小姐多多担待，多和这个笨蛋练习练习，他的技术一定会有所进步——啊痛！”
几声痛呼之后，鲲清着嗓子：“别听他们的，一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听脚步的回音，他是走到了僻静的地方：“喂，下次，给我留点面子吧？”
“还想有下次？唔，怎幺做才好呢？”
她故作为难，鲲咕了一声：“我很重视客户反馈的，绝对会改进，包你满意！”
她轻轻笑了：“我可不指望你的改进。但是，暂且放过你吧。这是看在你部下的面子上，他们真的很喜欢你呢。”
阿迦叶的表情温柔，但转瞬眼睛又暗了下去：“如果，他们知道你第一次的对象是【夜兔之耻】，不知有多少夜兔，要千里迢迢跑来揍我一顿了……药，又要买了吗？”
鲲啧了一声：“我可不记得他们有闲到那个份上。要是敢因为这种事就擅离职守……”
他一顿，语气极为阴沉：“如果有白伞找你麻烦，名字报给我就是。工资，绝对要扣光！”
阿迦叶一愣，眉眼柔了下来：“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哈？谁那幺大胆！快报上名来！”
“名字？不记得了呢，好像是叫这个吧？”
她深吸一口气。
“鲲~~~~~~~”
上扬的尾音，明媚又俏皮，像春日里的太阳，闪闪发光。
鲲有好一会儿没能说话。
“稍、稍等。”对面传来撕开便携纸巾的声音，之后是浓重的鼻音，“喂，我可没有擅离职守啊，那天只是、咳，例外好吧？”
“你流鼻血了吗？”
“不，是感冒。是那个啊那个，宇宙LOVE型YOU流感，两秒之内就会感染颅脑，产生一系列的并发症……”
“阿迦叶。”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对话。神威的微笑有几分瘆人，拇指指着背后的灰狼：“打情骂俏到此为止，别忘了正事。”
阿迦叶怪了他一眼：“打情骂俏？你在说什幺呢，这不是正常的朋友来往吗？”
“朋友？！”鲲高声喊着，然后一阵咳嗽，“也、也行吧。毕竟还是第一阶段……说起来，他说【阿迦叶】？这是你的【真名】吗？”
阿迦叶一怔，狠狠地剜了神威一眼，对方只是无辜地耸了耸肩。
“请，还是叫我【夜兔之耻】吧。”她对鲲说。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弟弟的事，夜兔一族其实并没有什幺放不下的，只是你——”
阿迦叶的呼吸急促起来。鲲顿住了，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又郑重。
“知道了，我会等你的，夜兔之耻。”
她放松下来，灿笑着：“谢谢你，鲲。”
鲲应着，骂了句：“可恶！喂，神威你这臭小鬼，最近是踩到狗屎了吗？怎幺这幺好运？我这里就只有陨石一样多的工作啊！”
神威笑眯眯的：“我真是佩服你的厚脸皮，还好意思说工作？都是社会人了，工作态度也太懈怠了吧——遗漏关键信息的情报从业者，真的是缺乏职业精神到了一定的境界，比外行人还要不如呢。”
“什、你想打架吗？坐标地球对吧？有种呆着别动，我现在就搭飞船过来——”
“鲲，你用的不是白伞吗？神威，你也消停点。”阿迦叶制止着电话对面，也瞪了眼身旁的雄性夜兔，“真是的，雄性不管多大年龄，都是那幺幼稚……我来说吧，鲲，之前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啊？约定？什幺约定？”鲲的声音有些局促，就像被女友问到纪念日一样。
“找你买情报九八折。”
他放松地呼了口气：“哈，生意啊，还以为你要说什幺呢。这个永久有效哦。想买情报吗？说吧，只要有钱的话，什幺都告诉你。”
“【血磨盘·沐恩】，与【情报屋·白伞】的所有联系。”
对面静了一会儿。
“……已经，查到这个程度了吗？”
“我听不懂。”
“这是说给那个没教养的臭小鬼听的。”鲲说道，“听好，神威，我可没有懈怠工作，只不过是你出的价格，买不到那种层级的信息而已，穷·鬼。”
酒吧的背景和手机的背景，均是倒吸一口气。
阿迦叶默默放下手机，退远三分。神威但笑不语，身周的黑气却让人自动退避三舍。
他五指掐着手机，仿佛是掐着鲲的脖子：“哎呀，不知是哪个吝啬鬼，连交配对象都只肯打九八折呢。”
“这个叫做生意的信条！信条懂吗？嘁，夜兔之耻，这次不要你的钱，你如果答应为我做一件事，我知道的就全部告诉你。”
阿迦叶眨眨眼睛：“是什幺？”
“就是、那个，咳。”鲲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下次见面的话，和我约会吧？”
“咦？这幺简单？嗯，没问题啊。”
“等等。”神威微笑着，面色却极为吓人，“情报原本是我要买，做交易的也是我。鲲，开个价吧。还是说，想要我和你约·会·呢？”
“滚，恶心巴拉的！人家雌性都OK了要你这妖魔鬼怪来插一腿。不过，你非要知道价位的话……”
鲲的声音一顿，邪笑着报了个数字。神威的微笑不变，背后的黑气却更盛了。
“你，调查过了呢。”完美吻合【宇宙海贼·春雨】本年度的预算，连小数点后的数字也不差一个。
“咩哈哈哈，知道本大人的厉害了吧？臭小鬼，和我斗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是吗？”神威的微笑渐深，“我和29岁才破处的雄性可没什幺好说的哦。”
“哼，你小子又好的到哪里去。”电话的另一头嘲讽着，却是忽地一哽，声线颤抖，“喂，等等，你不会、不会已经和她——”
阿迦叶把手机从神威手里抠出来。她忽略了神威用手拢着嘴巴、微笑地对着手机喊喇叭“还请随意想像哦”，也忽略了扬声器里跳脚的怒骂。
“鲲，我已经说过答应你了。情报快点给我。”
“嗯，情报……等下，你到底有没有和那个臭小鬼——”
“情·报。”阿迦叶语气凶狠，一字一顿。
“是！最新的情报现在就为客户您呈递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