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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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日月如梭。

青葱岁月也染了鬓发白头。

在海棠或是桂花树下,那香味随着微风扑鼻而来。

方老院长若是一个人在外,就总是挂心着,家里围墙边,那些由他亲手种下的玫瑰,会不会被淋雨风吹。

老屋前头有着宽广的庭院,他任职医院的院长多年,在退休闲来无暇之后,就在红砖墙边种上了一整排的玫瑰,想哄自家夫人开心。

如果玫瑰被风吹雨打了,他夫人见到就难免会失望,总说没办法替他做玫瑰饼了。

可是如果是身边有伴。

雨来了。

不论是雨大或雨小,都无关紧要的。

花还会再开,爱也不会随着生命消亡。

老屋外传来车声,商容才刚下了车。

方老院长这个老绅士在屋内,一听见外边有关车门的声响,便忧心冲冲的拿起伞走出大门,望着大雨淋漓,他担忧商容又粗心不带伞了。

商容还真的忘了带伞,因为知道有方逮在身边,不管是什幺时候,他都会小心的替她遮风挡雨,她总是可以一直很安心。

商容小心挽着他的手臂,一起撑着伞回到那间红砖老屋。

斗大的雨滴就随着瓦片,虽乱如牛毛丝的针雨,却很规律沿着屋檐般滴落。

商容习惯性的伸手,以手掌心去接了几滴屋檐滴下的雨水。

"小心着凉。"方逮叨念,伸手盖住她的手心,把她牵了进屋。

他们坐在这老式的客厅长椅上,边上的热水咕噜噜的沸腾着。

他小心翼翼的倒出晒干的玫瑰花瓣,冲了一杯玫瑰花茶给她,安置后才给自己冲另一杯枸杞茶。

商容看着这有了年纪的老屋,浅浅的问,"这屋子有好多好年了吧!从奶奶在时就有的了。过年时,我曾擦过拿窗户呢,结果不小心弄伤手指了。"

方逮笑着点点头,也想起这些久远的回忆,粗皱的手也不害臊的揉揉商容有些凉的手。

"我当时很着急你受伤了。你结婚前肯定不曾做过这些家事粗活的,自然不知道这老窗的沟沿沟是生了锈,会割人的。这都得怪我粗心。"

说完,他也环视这间红砖老屋,年少的回忆如浪涌至。

这间老屋,对他们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

对他来说,更是第一次怀着有着强烈的责任感。

为了让养育他长大的奶奶能安心的养老,他定然决定买下这间他们租了好久的老屋子,连同旁边的矮房子都是在他有了点钱就全买了下来,给他的弟弟妹妹住。

他清楚,这是他潜意识替他父亲所背负的愧疚感。

他年少时总觉得,他有必要替他的父亲好好地补偿楚家的姐弟,与替他的父亲奉养奶奶到老,让奶奶颐养天年。

可是,是商容教会他不用带着愧疚,只需要以自己为荣。

他可以怀着单纯的爱去善待身边的人,而不是因为愧疚,只得埋低着头沉默的付出。

现在他的爱人也已经鬓发有几丝斑白,他也是垂垂老矣了。

这几十年过去,他们都老了。

这屋子又更老些了,百年老屋依然挺立不屈,可是责任感却一直藏在他的心中。

老屋对人的定义,不仅仅只有责任感,还有归属感,

就跟与他携手共度一生的爱人一样。

直到他的眼睛花了,手也有些抖,拿不好手术刀了,在失去力气时,

他都承诺过,那双他必须紧握住的手,得紧紧地握着。

外边的狗,突然狂吠。

方逮难得表情嫌弃的探了头,往外看了一眼,他知道定是都更处的人,又过来拜访他们夫妻两。

想着这天天过来打扰他们夫妻的外人,他就烦。

方逮本想起身赶人的,无奈商容紧握着他的手,不想放开,他只能老实沉默的坐着。

都更处的人还在外面喊着,问有没有人在家。

商容对着方逮笑,怕他脾气急又跟小伙子起冲突,她才温柔按住方逮的手,又朗声的朝外边喊,"自己进来吧!我家的来福不会咬人,我们老方院长也不骂人的。"

方逮被商容说的有些腼腆,倒是发脾气的坐偏着身体,故意不想见外人。

进门的是一位斯文有礼,面容清秀的小伙子,一身简洁俐落的西服,眉眼锐利中带着清贵之气。

商容看着这估约二十来岁的男子,听着他的自我介绍,才知晓这来的小伙子,居然是裴家的人,也就是前副市长裴松文的孙子裴卿勋。

裴松文可是她母亲的老朋友,也是他们夫妻两的老朋友了。

商容更是知晓,裴卿勋拜访他们是为了什幺。

他们老屋所在地的东西区,有多数地方已经被市政府规划要进行都更建造。

都更处的处长裴卿勋先生,也多次来这老屋拜访他们夫妻。

裴卿勋就是代表市府方,过来尝试的说服他们夫妻两,把这老屋交给政府用以进行东西区的都更。

可是这老屋对他们夫妻两都有着不愿意丢弃的回忆,他们不愿意抛售这老屋,甚至就打算在这里直到老死。

裴卿勋在与他们夫妻多次交涉下,还是说服不了他们夫妻两放手。

裴卿勋也清楚方老院长可是有名的择善固执,不仅敢在记者访问的面前,直接否决掉裴卿勋释出的善意,连手不都不跟他握,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古怪脾性。

更别说方老院长不仅不买任何人的账,还脾气古怪的故意在老屋里养条大狗,用以驱赶外人。

不管他们都更处抛出什幺威胁利诱,这些些对方老院长一点用处都没有。

谁不知道,方老院长是市里人人皆知又德医双馨的老医生,不仅自身优秀,连带出来的学生也个个都成了外科专家,医界大拿。

这件事让裴卿勋真的很头疼,可是他也拿老人家没办法。

而且在交涉时,方夫人所反问他的话也没错...

方夫人一直都没有表达过,她是支持或是反对,只不过是很诚恳的问裴卿勋:"为什幺总是要我们个人或是小部份的人去顾全大局?当年,你爷爷裴松文只是个从外地调任过来的检察官,他因不愿意顾全别人的大局而被冷冻在档案室多年。"

"你认为你爷爷裴松文也会认同,人人都该去牺牲小我,而去顾全别人的大局吗?"

"裴家人是市里的政治优胜方,但你身为裴家人应该比谁更能知道,政治本身就是一场协调,而不是掠夺。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两者才能一起共进共荣。若是两者都同时想着朝对方的领地更进一步,那就只有两败俱伤了。

商容双手放在腿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我也是双子楼荣退的科长,政府单位怎幺做事的我都清楚。如何说服我们放弃这老屋,是你们的工作,而不是我们夫妻两的事务。你应该知道,是你们的计划破坏了我们夫妻两的平静生活。而不是我们的坚持耽误了你们的工作。"

商容语毕,依然慈眉善目的笑着,"我们夫妻两跟前副市长裴老先生的一众友人,彼此都努力了那幺久,才造就了市里当下这种繁华开放又包容性强的光景。希望你能努力的把这些尊重跟宽容,给延续下去好吗?小帅哥。"

方逮老院长听到商容跟裴卿勋的谈话时,也才暗自反省了起来,他在想他是不是太固执了。

如果西区有了更完善的都更建设,对这里的孩子跟老人也才是好事。

方逮不自觉去握住商容的手,这才擡眸对着裴卿勋说着,"小伙子,今日我不好答复你,我跟我夫人会好好商量这事。毕竟,我们夫妻两在怎幺坚持,最多也就不过百岁,这执念迟早都是要舍弃掉的。这老屋也太久了,保不准哪天地震,反而伤了我们自个。"

商容听到这话,也知道方逮终于有点退让跟动摇了,她低头靠在方逮的身上,她笑着自家丈夫真是越老越坏脾气,还故意在老屋里养大狗,就为了吓走这些每天反复打扰他们的外人。

可是她也是真的害怕,她怕他们每老一日,不知道在未来哪个不确定的时刻,她会永远的失去他。

细想之下,她只能更加珍惜,他们夫妻还能相爱陪伴的日子。

裴卿勋听到方逮老院长说愿意考虑,他斯文有礼的笑着起身,对他们夫妻两很敬重的鞠躬,"那我先谢谢方院长商科长。"

方逮听着这商科长的称呼就老觉得别扭,便认真的对裴卿勋说着,"这我夫人,要喊方夫人。你这姓裴的小子真没有礼貌。"

商容听见方逮故意跟裴卿勋拌嘴,一边笑着他老顽固,这才亲昵的勾着他的手臂,让他别为难这裴家的小伙子。

方逮这才别过头,笑着跟商容相视交握。

他一身老骨头了,还会像年轻时把商容轻轻的搂在怀里。

他知道这间富有情感的老屋,或许可以考虑割舍,但是他不能辜负他跟他妻子在这最后人生中的平静岁月。

都这把年纪了,很多决定只要他妻子开心,那就行,他就可以妥协。

他很早就知道商容会爱他的白发,会爱他脸上年老的痕迹,会爱他的所有。

他妻子就是上天赐予他最珍贵的礼物。

真好!

裴卿勋离开这老屋的大门时,那条大狗还在对着他狂吠。

可是老屋里的爱,丝毫没有因年岁而退散。

残留在法兰克福镜中的镜中自我疑问,早已经破碎掉了。

红砖墙边的玫瑰,开的好娇美!

裴卿勋走了出去,他远远地望了天空,他在想这八千公里处的光景,该是怎样的啊!

他看到方老院长跟方夫人那幺相爱,他也想念着那个碰触不到的她...

裴仅杭,这八千公里,我已经不想等了。

禁戒无名-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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