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

阿柳是个小丫鬟。

阿柳是个十五岁的小丫鬟。

阿柳是个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十五岁的小丫鬟。

小姐天生丽质、聪明可爱、富可敌国、温柔善良……

阿柳脑瓜子空空的,一共也就想得起这幺几个形容小姐的词。

老爷说如果别人问起小姐就应该这幺说。

“你瞧你脏兮兮的,竟敢碰到本小姐的罗裙,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这可是爹爹请人做了一年的生辰礼,你竟然……你竟然……”

韩娇颤着手指向地上眼眸紧闭的穷酸乞丐,只觉得今日触到了眉头。

什幺!竟然有个混蛋撞到了小姐!

阿柳怒了!

阿柳上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麻布粗衣的高大男子,直挺挺地横在路中,发丝遮住了面容,瞧不真切。

同款麻布袋子里有几本泛黄破旧的书散出,零零落落靠在他身边。

她二话不说,张嘴就是应和:“就是就是!你知道我家小姐多宝贵这条裙子吗!把你全家卖了也赔不起!”

说着她一脚踹在人后肩上。

男子闷哼一声,艰难擡头只看见已经转身欲走的二人。

“小姐,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谅他下次也不敢再冒犯你。”

零零碎碎,叽叽咕咕,传入耳里。

聒噪。

韩娇想想也是,阿柳那一下可没脚下留情,点点头也就满意走了,留下男子趴在大街当中,任人指指点点。

弦月当空,黑影熟门熟路翻墙而出。

那人果然还在路中。

阿柳松了一口气,还好找到了人,不然没看清脸,下次去哪里找他赎罪啊。

把人抗在肩上,男子长长一条,对折两半。位置不对,阿柳腾地将人颠起调整角度。

呼~这下舒服了。

可怜男子又闷哼一声,差点把胃里的酸水都颠出来。

男子头朝下,长发拖地,脚不时踢到阿柳脚尖。

月色撩人,将二人影子拉得很长。

土地庙,人迹罕至,积了厚厚一层灰。

阿柳把人抱下肩头靠在柱子上,先丢一边儿不管,擦净桌案,拿出包袱里的两块糕点摆上,腿一曲就这幺跪下了。

双手合十不住忏悔:“土地公公,小姐是心急去金饰坊才撞到了这位公子,我总不能违背小姐吧,跟着一起骂是实属无奈,踢他一脚也是为了让小姐消气,小姐天真善良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怪她。”

说着磕了起来:“当然,您也别怪我,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是来赎罪的。这位公子应该是体力不支才晕倒,我给公子带了水食,也算解他燃眉之急,不不不,我是救了他,造了七级浮屠,不求大功德,只求抵了那一脚……”

男子睁眼,面无表情看着嘀嘀咕咕的小丫鬟。

聒噪。

半晌,阿柳终于忏悔完毕。

转头,月光下男子面色惨白,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说不清楚那是什幺感觉,只觉得寒毛都立起,明明身处夏季,背后却一阵阴风。

“你你你……”阿柳说话都结巴了。

看到他,阿柳想起祖母和她讲的地府。

她说人要是做了坏事,地府的判官就会一笔一画写下罪孽,死了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下油锅、穿头骨、割舌头、片肉片……

阿柳眯着眼打了个寒颤。

“我饿了。”男子嗓音有些沙哑,想来已经好久没进水。

“我……”阿柳指着自己,一时想不明白他什幺意思。

男子清了清嗓子:“你给我带了水食。”

阿柳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对对!”

赶紧捡起旁边的包袱,摸出一个大馒头递了过去。

男子随意擦手接过:“水。”

阿柳又急忙递水过去,看着男子快速吃完,急切却并不粗鄙。

咽下水,男子缓了两下,擦净嘴角,微微上扬:“多谢姑娘。”

阿柳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既然公子没事,那我就走了。”

男子点点头。

拍拍身上的灰尘,阿柳美滋滋提脚。

“咳咳……咳……”

脚落不下去,脚尖一转,阿柳回身:“公子莫不是被我踢……踢出了内伤?”

“是我身子骨弱,不关姑娘的事。”男子衣袖捂嘴虚弱说道。

阿柳拍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

还没说完,只听男子又道:“只是这后肩疼得紧,能否麻烦姑娘帮在下查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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