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桃的丈夫

离开的这些年,黎桃循规蹈矩,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然而她刚到这儿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楼下杂草堆里捡了块砖头上楼。“哐当哐当”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异常清晰,这幢楼里还有居民在里面居住,尤其这大晚上的,楼下好几户人家都出来了,幸好在他们打算上来看看究竟的时候,破旧不堪的锁被黎桃砸开了。

屋子里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水电肯定是没法用的,还好今天月亮挺亮,透过窗户照进地上,让整间屋子显得不那幺阴森恐怖。

然而很快的,黎桃还是忍不住瞪大眼,她忽地一下瘫软在地,抱着胸忍不住哆嗦起来。正对着屋子大门的那面墙上大半都是奇怪的黑色的痕迹,还有这水泥地上也是,东一块西一块,虽然她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些什幺,但是却看得她浑身寒毛直竖。

隔了好会儿,黎桃才颤巍巍从自己背的帆布包里掏出手机,壮着胆子往墙上照去,还是一团瘆人的漆黑色。她不知道联想到什幺,吓得丢掉手机,尖叫一声往外跑去。她趴在门边大口喘着粗气,即使害怕,还是强忍着恐惧进屋,跪在地上摸到自己的手机紧紧攥住,扭头就拔腿往外逃。

楼道里立着个黑乎乎的影子,黎桃连人家脸都没看清,哀嚎着将砖头扔下去,还好对方躲闪及时。一束手电筒的光朝她脸上直直照来,中年女人叉着腰站在那儿,嘴里不干不净骂道:“大晚上的,到我们这楼里偷东西来了,还打人,看我不报警抓你。”

女人作势就拿出手机要打电话,黎桃这才回过神,缓了缓神色,急忙对女人笑着说:“都是误会,我来找人的,实在不好意思啊,你看,要不我赔你吧,五百块你看怎幺样?”

砖头没砸到女人身上,即便女人对她的话将信将疑,看在钱的份上,女人立马就改了口:“算了,看你年纪轻轻的,也不像个坏人,我就不跟你计较。”

等黎桃把钱交给女人,女人作势要往楼下走,又好奇道:“你怎幺跑这儿来找人,这顶楼两户人家早没有人住。”

“我来找这家的人。”黎桃指了指左手边的门。

女人一听她这话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黎桃忙拉了她一把。女人单手扶着栏杆,慢吞吞往下走说:“你是这家的什幺亲戚啊?我们这后搬来的也不清楚,不过这家好几年前死过人的啊,自杀的。我听人家说,屋子里流了一地的血,那时候就这楼梯上都是血,人嘛,送到医院就没能回来。我们平时都不敢往上面走,这对面人家也是吓得搬走,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就来这边卖水果,肯定哪儿房租便宜住哪儿,这边要比隔壁那栋楼要便宜五六百块钱一个月呢。”

女人还在这儿絮絮叨叨,连黎桃早已经越过她走到楼下去了都不知道。她回到三楼,这才注意到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冒了一身冷汗,难不成那不是活物不成,直看到不久前的收款记录方松了口气。

黎桃人出去并没有走太远,她在堤岸那边喂了一晚上的蚊子。这天蚊子不多,但咬起人来还是丝毫不客气,黎桃脖子和手背上都抓得红肿起来,可她人就像没感觉似的,抓破皮了还在那儿挠。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才早上七八点钟,太阳已有些刺眼。昨晚被黎桃砸开的锁还扔在地上,黎桃怔怔看着门好一会儿,猛地拉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很足,丝毫没有昨晚的那股阴森之气,黎桃深吸口气,擡头往墙面看去,黑色的,边缘喷溅状的污渍,黎桃几乎不用怎幺多去上前去证实就知道那是血迹。

黎桃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他反正一天到晚把死挂在嘴边,迟早要去死的,死了也是他的意愿,她这儿也省事多了,起码能省下一大笔钱,也能拿着户口本不声不响地去把事情办了。

陈辞那儿,他有家庭,总归也好办。至于她,如果办完这些,她或者就能跟任知铭结婚,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她应该高兴的。

可是黎桃却哭了。

她跪在地上摸着饭桌腿边缘上的深色血迹,她还记得自己以前常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那个人估计连她的作业都看不懂。可要不是他,自己早不知道给哪个瘸子生孩子,然后偷跑走,再被卖一次,再跑,或者被抓,被人打断腿也不一定。

黎桃哭得伤心,她原本想,身上这十二万块钱可以给他养老,她虽然生出很多很多恶毒的念头,也没想让他真正去死。

屋子里除了这些破烂不值钱的家具,其他什幺都没有留下,更是不见半点她以前生活过的痕迹。

像他这种无家可归,无父无母的人,估计就是社区帮忙处理后事。无论怎幺样,总比暴尸荒野的好。

黎桃在屋子里独自呆了两天,饿了就啃两口包里的面包,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什幺样的心情。到周末下午的时候,她跑到附近寺庙里给他供奉了个超度的宝莲灯,可她压根不知道他叫什幺名字,负责接待的僧人拿着纸笔,态度温和等着她的答案。

她沉默半天说了句:“就写黎桃之夫吧。”

黎桃自嘲地想,看来自己还没坏得彻底。

办完这些,肯定没法按照原先计划的时间回去,她重新定了飞机票,浑浑噩噩坐在机场大厅里等着的时候,包里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陈辞。

黎桃这会儿精疲力竭,迟疑了会儿才接起来:“陈老师?”

“人呢?”对方在电话里问她,语气平静,黎桃也听不出他的喜怒。

她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跟这人的约定,只能试图解释:“我在安城这边处理了一些事,这会儿在机场,晚点才能回去。”

“几点的飞机?”

“得十点半,凌晨才能到,陈老师……”黎桃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今天我就不过……”

没等她话说完,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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