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玉当然不是来缉拿江月眠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在蜀地。
自下了通缉令后迟迟未收到丝毫消息,便下意识猜测她投奔沈聿白躲在了无忧岛。而他要前往苗疆调查活尸怪,无暇顾及旁的事,更甚至在启程路过汉中时的头一晚,做出撤掉通缉令并放手的决定。
起因是当晚的一场晚宴,也不知宴请地方官员如何知晓他的心思,竟找来一个与江月眠有八成相似的女子献舞。
那时徐清玉喝了点酒脑袋不甚清醒,乍然见到此女还以为是本尊,激动之下将手里捏着的酒杯洒了大半。
目光痴痴地看着舞池里跳舞的女子好一阵,但很快又惊喜落空。
不是她。
男人失望,余光注意到那肥头大耳的李知府一脸喜色,顿时酒醒了大半。
徐清玉此人从小最崇拜鬼谷子,更是将其名句“纵横捭阖,冷心为上”奉为至理名言。
而他的父亲又经常耳提面命道:“要学会不喜形于色,掩盖内心欲望,莫要让敌人察觉自己的软肋。”
此时此刻,内心的欲望与软肋被旁人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他心中警铃大作,忍着怒气没有当场发作。
李知府只当楚世子上了钩,忙招呼那领舞的女子去给世子斟酒,并特意喊出她的名字:绵悦。
听到这个名字徐清玉眉头微蹙,但没开口询问是哪俩字,态度不冷不热地熬到晚宴结束,离席后自然将此女带到歇脚的院落。
当然他并没有碰人家姑娘。亲手给她倒了杯加了佐料的茶水,对方诚惶诚恐喝下去后,便栽倒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而他则一脸漠然地离开房间。
这一晚,徐清玉在屋顶坐了一整夜。
拎着酒壶小口啜饮,时不时仰气头望向月亮,不自觉的开始回想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为什幺这幺执着于她呢?
美人他见多了,江月眠也不是最美的,可她就像天上挂着的月亮,却是独一无二,最特别的。
在她面前,他不是父母寄予厚望的楚王世子,只是个叫徐清玉的普通人。无论做什幺她都用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自己,是对是错都不在意,有钱没钱也不嫌弃。
徐清玉这才慢慢想明白,原来在蔡州的那段时间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哐当——”空了的酒壶被他狠狠地抛出去,在寂静的夜晚发生震人的脆响。
“世子?”担心屋顶上摇摇欲坠的男人会掉下来,影卫忙跃上去搀扶主子。
“把通缉令都撤了吧。”徐清玉垂着脑袋闷闷道:“追查的人也都召回来,以后——”
顿了顿,过了好久才把后面的话补全。
“不要再让我听到她的名字。”
他想坐上那个可以获得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喜欢的姑娘自然会被锁在华丽又沉闷的后宫里,可江月眠那般无拘无束的人,一定会把那里当做牢笼看待。
算了,何必抓着不放。
只要不再去想她,早晚会彻底忘记的。
正如幼时十分喜爱的那只画眉,被认为会影响他学业的父亲一掌怕成肉泥后,徐清玉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后来不也慢慢淡忘那种心情了吗。
*
徐清玉撤了江月眠的通缉令,而张永廉得知楚王世子要来蜀地,生怕是青禾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的真相泄露出去了,吓得整日惶恐不安。
他全副心思都全用来思考如何善后此事,哪里还顾得上捉拿杀害爱子的凶手,甚至怀疑那两个总抓不到的神秘姑娘与青禾的失踪有干系,故而无视妻子的哭闹把他下令缉捕江月眠和弥萝的通缉令全给烧毁了。
不知内情的江月眠,还以为是荣湛动用关系把通缉令的事给解决了。
颇为感激的她在逛街时买了套文房四宝,外加一枚价格不菲的束发玉簪,让店家包好额外交了点钱给送到汉中荣家。虽说财大气粗的荣湛可能瞧不上这点薄礼,但她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就这幺心安理得享受好处。
买完东西,江月眠跟着同采购完的弟子们回去。
拉着塞满架子车的小队伍刚走到巷口正要拐进去,却见一骑着骏马的华服男子先从里面出来,他身后跟着十多个穿着统一服饰的衙役,领头的弟子忙停下脚步让路。
走在后面与一女弟子闲聊的江月眠,跟着队伍停下来的同时擡起头,她望过去时徐清玉刚好转头看向别处。虽只看到了个笼统侧面,可江月眠哪能认不出此人是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擡手想将帷帽上的薄绢扯了下来挡住脸,不过徐清玉的那支队伍走的蛮快,眨眼的功夫便走出百米远,到免了她躲藏的功夫。
好险,她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住处,江月眠提着果篮进厨房欲清洗装盘,刚巧听到一负责做饭的弟子正对旁人愤慨着:“……咱们长老亲手递的茶别说喝一口了,看都没看一眼。嘁,要我说就该给他下个蛊,好好治一治那长在脑门子上的一对瞎眼。”
“净吹牛,听说那人是皇帝的亲侄儿,你真敢下?”
“那又怎样!在我心里最尊敬的就数咱们祭司大人,那个人算什幺东西。”
听到这,本就怀有存疑的江月眠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当下葡萄也顾不上清洗了,转身往师傅所住的院子里跑去。
“师傅,师傅!”刚踏进小院,人还没钻进屋子声音先飘了进去:“方才是不是有个穿紫衣华服的男人——”
她撩开门帘刚探进半拉身子,发现屋里还有巫祁跟奎毅在,后面的话立即咽进肚子里。
“你们也在啊。”她干笑两声。
巫祁没有说话,看她的眼神略有深意,不待江月眠再去细看,奎毅出声道:“找绡姨商议点事,不过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你们师徒说话了。”
他率先出门,紧随其后的巫祁特意放慢了脚步,不过人都快走到了院门口也没听到屋里有交谈声,又见走出老远的奎毅回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男人只好提速追上。
“阿银突然闹脾气。”他随意解释道。
奎毅了然点头。
在巫祁手腕上盘着的小银蛇困惑地吐了吐信子,他用手指点了下银蛇的小脑袋,低声说:“待会给你加餐。”
……
屋里,鸿绡斜睨着爱徒,“瞧你咋咋呼呼的,莫不是负了那俏世子,怕人家来找你算账来了?”
江月眠不觉得徐清玉是来逮她的,跟师傅撒娇道:“您就别打趣我了,徒儿都快好奇死了。”
“还不是活尸怪的事,一来就给五仙教扣上一口大黑锅,说要缉拿四处作恶的邪教弟子。待奎毅解释是乌衣教搞的鬼,便立即改变说辞,要求他们协助官府剿灭邪教。”
“那不刚好跟咱们的目的不谋而合。”
“话是这幺说,但奎毅和巫祁哪受过这等闲气。”
苗疆归顺大周又如何,苗人与汉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当一家亲般,而五仙教在苗疆向来有威望,从来都是受人尊敬的,哪遇到过被人使唤的情况。
不过,乌衣教的教主以及她干的事到底是跟五仙教脱不了干系,巫祁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跟楚世子计较这些。
“原来如此。”
鸿绡问:“你跟那小白脸有什幺瓜葛?”
“他就是那个人呀。”
“你在蔡州救的那个?”
“嗯。”
“好啊!”鸿绡坐直了身子,一边撸袖子一边道:“你怎幺不早说,错过了下毒的机会!”
“您要干嘛?”
她冷笑,“毒死他。”
“哎唷。”江月眠忙说:“都过去那幺久的事了,您可别添乱啊。”
倒不是有多舍不得,就是嫌麻烦。
毕竟人家是楚王世子,身边的能人异士又多,怎幺可能轻轻松松把人给弄死,而且就算是运气好成功了,那万一被查出来后半辈子就得亡命天涯了,太得不偿失了。
“行了行了,我不下毒了。”被劝住的鸿绡挥了挥手,打断她的唠叨,“为师饿了,扶我去吃饭去。”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