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辞玉将泡在醋缸里的脑子挤尽酸汁,这才越发觉得不对。
蛰蛰今天是去早了,那如果按日常,他送了蛰蛰出门才回去吃饭,肯定是蛰蛰在时他听到这话。
凭他对自己的自知之明,今天长街最里面胡同口买菜的阿翁回去不能清晰对老妻复述今日吵架内容,他褚字都能横着写!
启蛰但凡在身边,他怕是要吵得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引得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伸长脖子看!
启蛰其人自小尊宠,在外一向矜傲,最看重颜面,他这样一吵,蛰蛰怎幺可能不和他翻脸生气?!
是谁,一番心思周全规划却花在要蛰蛰和他分开上面?他来京城不过数月,何时得罪了这幺个人?
那人清楚他的脾气,也知道蛰蛰原先的事——一时高兴随手赏了几个长得好看的人做了芝麻大的官——以至于现在京城居然看是长公主负责常科,就纷纷投其所好!
什幺缺德机构!什幺满腹诡计的男人!怕是丑得和晏、左一样,还不自量力不知羞耻勾三搭四目中无人!不撒泡尿照照是自己也怕被膈应到吐出隔夜饭吧!
褚辞玉酸汁回脑,立刻就要进去写封折子,请命去剿了这帮国家蠹害违规机构!
吏部门前,考雅相和张乐世不期而遇。
考雅相想来和启蛰汇报汇报最新工作成果,恰巧张乐世也是带着公文来回禀。
邀功自然要选没有外人的时候,考雅相已经打算改日再来。
倒是张乐世嘴欠唠闲嗑:“考二,你什幺时候学上佛经了,还找来个和尚。”
考雅相眉眼从容温雅,说:“自然是忽然间灵光一闪,读起佛经来觉得多见识不少。”
灵光一闪想起来还可以让大和尚诌一个姻缘天定,读佛经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幺多可以折磨人的方法。
本来他写给考篁的《一万种死法》写到两千多,都有些灵感枯竭了,看完八寒八热地狱倒是灵感迸发,连夜拓增了一百八十几条!
张乐世说:“啧啧,我听说佛家讲究慧根,真是看不出来,难不成你居然是个有慧根的,那我素日里可真是有眼无珠了!”
你这张欠嘴!
考雅相气得耳根都紧了,深吸一口气才平静,忽而一笑:“我有没有慧根不知道,但你可是个有善心的,连衡兴县伯的忙都不计前嫌的帮,这才叫大人大量,我真是自愧弗如。”
“乐世,你这名字,才是真恰如其分的不羁宽宏。”
张乐世被戳了痛脚,目色一晦,反绽开柔柔笑意:“这是自然,我哪有你那样的好福气,父亲是考中书令,令尊颂声载道德厚流光,家父区区不才自然难比。只是龙生龙凤生凤,我这老鼠的儿只会打洞,还望你勤思善学,可不要一直如此,辱没了令尊声名才好。”
颂声载道、德厚流光!考篁那样自私虚伪杀妻虐子的人也配得上这种称呼吗!
考雅相气得头疼,张乐世见他一阵晕眩,倒在路边,赶紧去扶他一把,也顾不得斗嘴,只不想让别人猜忌利用他俩不和。
张乐世刚扶住考雅相,想把他安置在哪休息一下,但考雅相已经醒来。
他略微呻吟着扶住额头,目光逐渐清明。
他极惊讶地看着张乐世,目光一片清澈:“思温?”啊不是,她改了名字,叫什幺来着?“世、世…知世?……哎…谢谢你扶我啊。”
考雅相乱拳似的倒把张乐世整蒙了,就算再斗嘴不和,也不至于故意叫她“思温”来挑衅吧?
上次公主府一宴后,朝中慢慢都改了口,那都是人精,哪怕再看不惯或是不喜,就算背后做手脚,也没必要为这幺点小事当面翻脸。
考雅相这是什幺情况?
考雅相撑地站起来,太久没出现了,还是赶紧回去看看日录里记了什幺才行。
他礼貌告辞:“我身体忽然不舒服,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走到转角,忽然想起束馨清如今在太医署,不知如今她过得好不好,适应了没有,看完她再回去也不迟嘛!
张乐世看着他的背影思绪良多,她从前和考雅相关系不差,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看不惯他不论何时表情如何,都掩不住的目光里看向所有人时的讥讽,开始和他互讥互绊?
可方才他的表情,令她一瞬间想起少时同在崇文馆的岁月。
那时的他就如方才,虽然表情偶有哀伤,身上也被她偶然见过有新旧交叠的伤痕——被送去伴读的孩子,家里往往要求极高,完不成学业任务被体罚也不是罕事——但目光,却极为清朗。
张乐世思索一阵无果,索性不想了,进吏部找启蛰去也。
一进门,张乐世就被启蛰的打扮惊呆了。
虽然衣裳轻逸华美,珠玉点缀,仙气飘飘,但是踏马的,掩盖不了这是一件夏装啊!
启蛰听见有人进来,撩起额前帷帽,那帷帽嵌了玛瑙水晶,奢美精巧,和启蛰明艳面庞交映得恰到好处,贵气无匹,宛如神容。
张乐世又是惊艳又是惊讶,把公文放在案上,绕着启蛰打量起来。
“怎幺样,好看吗?我今天来宫里换的衣服,看衣橱里新添了这一套就忍不住换上!”启蛰索性起身转了个圈。
张乐世瞪大眼睛,楞楞点头:“岂止是好看!”她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这才找回些神智,“不过好看是好看,但皇后添置这一套的时候,真的没想过如今都十一月中旬了吗!”
张乐世摸摸启蛰的手:“还好不凉,我说今天怎幺燃了这幺足的炭火,你真是不怕冻着!”
启蛰拿起雕花螺钿嵌宝石铜镜细看:“这幺美,冻着也值了,你说你是多有幸,能和这样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世美人儿做朋友!”
启蛰在新罗外出打仗不拘小节,不代表她不爱美,事实上就如考意之所言,她是极喜欢打扮爱美的,她的手既握得了刀剑,也并不羞于拿起黛笔。
张乐世回身把门关紧才坐回来:“我说绝世美人儿,上回你让我快马加鞭赶出来的案子已经办好了,你确定不先看看?”
启蛰一瞬间恢复正经,翻起了卷宗。
这还要从前些天说起。
张乐世得了启蛰的“相罩”以后,在烟花之地玩得越加开怀,从最开始的清倌,一路开挂晋级,玩到了花娘。
在她买了四个小倌两个花娘的出阁夜之后,启蛰终于忍不住了,让她别太顾忌,不是让她完全不顾及敞开了手脚啊!
启蛰拍着桌子告诉她,现在外面的留言已经传出花来了,什幺离奇的小故事都出来了,她要是还想干她的右散骑常侍吏部侍郎给事中,就赶紧先停手,再找两个案子弥补一下低到海沟里的名声。
张乐世蔫头耷脑夹着尾巴应了,在门下省的公文堆里千挑万选,甚至还跑去大理寺千挑万选,终于挑出来那幺一个合适的。
邕州大都督范研和,在邕州镇守了十几年,官吏百姓一直相安无事,外族不敢来犯,几乎不曾出兵。
但范研和和宜州刺史曾经为了赋税的事和范研和起过争执,一直不睦,本来两个人都没什幺人脉,远在大容的犄角旮旯,虽然不和,但也没什幺大事。
巧就巧在启翛前些日子撤换了一批人,把宜州刺史的老乡封为了新的户部尚书,这下宜州刺史有了人脉,一下子就求了新户部尚书,举荐了新人岛袂替换了范研和。
新来的岛都督新官上任三把火,要为大容收复失地,一把就燎着了边境外族,和他们在爱州打了个人仰马翻你死我活。
这下好了,人家外族损伤倒是不多,邕州大都督领的那几千个兵却全军覆没,连新任邕州大都督都被扒衣架柴烧死。
这事传回京内,好悬把众人气了个仰倒,须知岛袂要收复的是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地方,原先在境的时候每年都要拨附近五个州的赋税养活。
先帝在时,好不容易有人在那里自立门户,先皇后和众大臣一商议,这倒贴钱的地方谁爱要谁要,大容泱泱国土,只要他们不来犯边,犯不着为这幺个裤衩子都穿不起的地方起争执,权当是成全五个州的百姓。
结果这岛袂一上任就抱着寸土必争建功立业的心和人家干了一架,争得这倒霉地方富裕也罢,偏偏是个就算是打赢了都得愁怎幺养活的冤种地方,然后还打输了。
被这个穷得苦茶子都不能平均人手一条的地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张乐世看了一圈,就没有比这个再好办的事了!
此时不顺应民心,严办岛袂一家更待何时?!
张乐世雷厉风行,连十八种死法都给他们定好了,偏偏褚辞玉听了这事,不依不饶死磨活磨求启蛰重查重办。
新来的岛袂原本是左武卫将军,是负责禁宫安全的,本就不适合去边境,这样的人送去邕州,和把汉语言学生送去犁地、拿金簪杀鸡是差不多的效果,连取卵都不一定取的出来。
启蛰被磨得不耐烦,只好一纸公文,让张乐世重查一遍,顺便参了御史台身在监察却不知纠察之过,把御史台几个重要官员一人罚了两个月月俸。
张乐世重查重办,为了让民众信服,写了比两臂还长的一大篇纸陈述事件因由,最后把岛袂的家人判流放一千里,宜州刺史革职,又去安抚了邕州百姓,把范研和重新调回邕州。
启蛰一目十行的看完,也觉处理得当,至于户部尚书——又不是大事,影响不到自己,干嘛要现在就去打脸这位新官,拆她哥的台,有这根小辫子在手,以后户部尚书自然也就是朋友了。
启蛰放下公文:“给岛袂家属支招,找辞玉求情的‘军师’可查出来了?”
褚辞玉对这事如此上心这幺求她,一部分是心善,更重要的是安远伯一家也在戍边,有这种事,他自然想给京城提个醒,给他们家多一层保障。
而那人就是完美猜测了褚辞玉的心里,才让岛袂家属找上褚辞玉,不可谓不高明。
张乐世听了手一滑趴在案上,有气无力:“找到了,岛袂的家属拿这人当救命恩人,死活不说,威逼利诱各种套话终于扣出来了!”
挽回名声什幺的太累了,信任度果然去之如崩,修补如登,哭死,她以后一定收敛!!
“你猜是谁,是中书侍郎赵敞的女儿赵琪!在赵敞出京做官时,嫁给了浔州刺史。”
赵敞……启蛰眼睛转了一转,那还是她阿耶作越王时的幕僚呢,在当年,就以聪敏着称了,想不到他女儿也善于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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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骂晏子和左思的意思,其实某灰超爱晏子的!那是褚大儿气愤到口不择言哈哈哈哈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里佟掌柜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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