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一声轻斥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这才发现面前那人的手早已伸到我的脸前。在我来不及闪躲的当下打了个利落的响指。
“你还有心情发呆?你真当我们是在这里陪你玩过家家的?。”
冰冷的空气沁入肺腑,唤醒了游离的神智。一阵后知后觉的冷汗窜上脊背。
阿特歪扭的西服外套大咧咧的敞着,里侧的后腰上明晃晃的绑着两把手枪。其他人身后都有着相似的隆起,虽然雕塑一样的站着,可他们的眼睛从没离开过我——
我迅速整理了自己涣散的思路。
不管夏家的人和意外哪个先到,我都还有我现在该做的事。
“你认识我父亲,也认识我。”我眨眨眼看着他。“说明夏家的面子还是够你陪我玩过家家的。”
对面听完却发出不屑的笑声。轻巧的转腕,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柄锋利的蝴蝶刀。“大小姐,你单纯运气不好卷进来,我们老大才想卖夏家个人情。”
“如果你在目标名单里,不管你姓什幺,现在都是一具凉透的尸体了。”
“看不出你们这幺有职业道德。”
闪着银光的刀刃在他指尖翻转。金属间的摩擦与碰撞利落地展示着它的锋利。
“那要怎幺才能雇佣你们?”我悠闲的支着脸颊,看着对面的人疑惑的挑起眉毛。
“如果我也有想杀的人,要怎幺联系你们呢?”
“联系我们?大小姐,你不会在期待我给你递个名片出来吧?”
“但一定有办法的吧?不然我爸爸是怎幺找你们的?”
他右手翻转,一声闷响,蝴蝶刀毫不费力的楔入桌面。凝滞的空气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声响,温度适宜的房间里我觉感觉到脊背发冷。
并不是对于危险的恐惧,而是一种对于近在咫尺的未来的,下意识的逃离。
“拿你的小聪明套我的话之前,也要先称称自己的斤两,够不够知道这些事。”
对面的人松开刀柄,双手支在膝盖上面对着我。
“你爹身上的枪子儿,我开的。”
“三年前,你爹付了五倍的酬劳,要我们重伤夏家在C市的每一个人。”
这个人在说什幺?
“我知道你,因为我的手下在砍你的时候被陆黎毙了。所以你才会这幺毫发无伤的坐在我面前。”
他说什幺?
无数诡谲与异样的矛盾在脑海中交织纠缠,所有的事件以另一种逻辑串联成真相的颠倒。坚信的事物轰然崩塌成为再也无法触摸的灰烬。一切因果似乎串联起来,映照着我懦弱胆怯的灵魂。
C市的势力卷入陆家纷争的导火索,所谓被陆黎杀鸡儆猴的夏氏集团,用一场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获得了信任与如今的地位。
那个出现在我每次梦魇的雨夜,那份刻入骨髓的背叛与思念,那个让我将腐烂的感情被恨意掩盖的契机——在真相面前,一切都显得这样荒唐可笑。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打破这份沉寂的是一阵手机震动声。
他的视线移开我,懒洋洋的掏出手机看着消息。确认了半晌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搭在后腰的枪带上。
仅仅不过半秒,几乎整齐的上膛声音,所有人擡起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沙发上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抱歉。”如同解开束缚的野兽,他的眼中不再是那份戏谑。那是真正浸过血光才会有的神情。“计划有变。”
“我们的客户似乎知道你的过去——你和目标不仅仅是一夜情的关系,你们早就认识?”
额头接触到冰凉的金属,带着引人呕吐的硝烟气味。
“客户说,不排除你也是目标之一的可能。”
熟悉的绝望与窒息席卷而来。
我从没回想过那个夜晚,在那个对准我的枪口之下,在一声刺耳的枪响后,我为何会毫发无伤。
这次会不一样吧。
我放弃了所有的思考,合上了双眼等待着。
这迟来的死亡。
一声巨响。
紧接着便是耳边炸起的枪声。浓郁的血腥味瞬间贯穿大脑,蹂躏着即将崩坏的神智。
一幕幕的片段不可控的闪过脑海,带着疯狂的情绪。炙热的气流扫过耳旁,持续的轰鸣之中,身边似乎有人倒地,他的躯体擦过我的肩膀。粘稠的液体带着温暖的体温,流经我赤裸的双脚。
气味,声音,触感——来自这一刻的,来自曾经的,来自未来的。所有的余韵交叉缠绕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演奏着乱人心智的旋律。
脚步声。
在我视野不可及的身后,有人向我走来。
肩膀被带着体温的布料轻轻拥着。是件浅灰色的手工西装外套。带着区别于血腥味的淡淡气息。
他走到我面前,单膝着地,与我视线平齐,向我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白皙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干净的仿佛从未碰触过鲜血与硝烟,仿佛不属于这个混乱矛盾的时空。
他的膝盖浸着地上的血泊,一团殷红在浅灰色的布料上肆意生长。
我的手被他轻柔地拢在掌心之中。
“抱歉,都结束了,夏眠。”
我没办法理解眼前这一切,我想要皱眉,想要询问。可身体的僵硬却让我失去了做出任何行动的能力。
他低下头,在我的手心印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虔诚地如同一名骑士。
“我向你保证,都结束了。”
“还能走吗?”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我。
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缓慢的步伐。
我的脚迈过一具躯体,他歪扭的外套披散着,看得出剪裁精良,但穿在他身上就是觉得不合身。他仍然在神经反射地抽动,一腔少年热血铺展在地上,眼里一片漆黑。
这便是他生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