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回了雅间,内心愁闷,他对小红杏的心意,不仅不能告诉小红杏,而且,对着外人,他也只能承认自己是小红杏的夫子,不然,两人成日里待在一起,那就是名不顺、言不顺,怕是要招惹非议。
他一向对名声这些东西不甚在意,现在,却不能不去为小红杏考虑。
他趴在矮榻上闭眼休息,心情却苦郁不已,半响也睡不着,只好抱起一张梧桐瑶琴,去了廊下坐着。
微风萧瑟,满树白玉兰散发着淡雅香气,玉无瑕心情却没有因此好上半分,依旧愁苦万分。
他随手轻拂琴弦,本是无心,可等琴音流泻出来的时候,却尽是心声。
清雅悠远的琴音娓娓响起,深情厚重的音色仿佛他无法言说的感情,那幺凄入肝脾,那幺渴望拥有。
他声音清越,伴着琴声唱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送走了朱满堂,小红杏又跑回雅间打算陪伴玉无瑕。
她与林菁走到抄手游廊,听到一阵琴音歌声,小红杏放轻脚步,细细去听。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这段曲调,是《凤求凰》。
林菁讶然,道:“这是公子的琴音。”
小红杏脸上绽开一抹甜甜的笑,“我喜欢听他弹奏这首曲子,比上次那首《渔樵问答》动听多了。”
林菁无奈,“这是动不动听的问题吗?而是,这是用来表白心意的《凤求凰》啊!”
小红杏无辜地道:“我知道啊,只不过,他是谈给谁听的,我就不清楚了。”
林菁叹口气:“夫人真是坏的很,这般玩弄我家公子的真心。”
“玩弄?”小红杏故作委屈:“林护卫为何要污蔑我?”
林菁不由气结,为玉无瑕鸣不平:“我家公子不通晓男女之事,难道夫人也不懂吗?从一开始,你便屡屡朝公子抛媚眼,而后又假借师生之名,过分亲昵公子,再者,你用小黄书那等不入流的情色小说,整日缠着公子一道看,如何能不撩拨得公子心潮迭起?”
“我家公子虽然清心寡欲,但也是个正常男人,夫人诸多引诱手段,难道不怕反噬自身吗?”
小红杏毫不畏惧,娇娇笑道:“反噬?如何反噬?不妨告诉你吧,林护卫,我废了这幺多的心思,就是为了让玉无瑕喜欢上我,因为我要得到他,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林菁一言难尽:“夫人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江军司?又把我家公子置于何地?”
见他提及江过雁,小红杏表情冷淡下来:“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林护卫。”
说完,她提步要走,林菁拉住她手腕,语气沉痛道:“夫人,三思。”
小红杏挣扎着,却扭不开他的手,回首瞪他,冷声呵斥:“林护卫,你太多管闲事了,松开我。”
林菁苦劝:“夫人,我只是担心你将来会后悔。”
小红杏眉眼漠然:“我做事情,从来不会后悔。”
“你若是再不放开我,我就大喊非礼了,届时,玉无瑕会如何罚你,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林菁望着她冷漠的眉眼,无奈叹了口气,慢慢松开了她。
小红杏转身就走。
林菁望着她背影,心中担忧,小红杏还不够了解公子,她不清楚,公子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招惹的男人,她抱着玩心而来,只怕将来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
雅间,廊下
琴音袅袅,歌声盈耳。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小红杏踮着脚尖,轻轻走到玉无瑕身后,俯下身子,双手从背后环住他身体,她将脑袋枕在玉无瑕肩膀上。
玉无瑕一曲方了,手指还放在琴弦上,琴弦微微颤动。
小红杏贴耳问:“夫子怎幺忽然有兴致抚琴?”
玉无瑕垂着眸子,低声道:“我心中愁苦,故而抚琴。”
“那,”小红杏咬唇,“为何是《凤求凰》?”
玉无瑕沉默。
小红杏娇笑两声,笑声里满是愉悦之情,故意问:“上次岑姐叫你谈,你都不肯,这回真是可惜,她不在这里,这曲《凤求凰》反倒叫我偷听了去。”
她伸长手,手指随意拨弄琴弦,琴弦发出铮铮响声。
玉无瑕擡手按住她手背,不让她手指动弹,琴音逐渐止住,他声音莫名有些低哑,“她不在这儿,我才谈的,我这曲《凤求凰》并非为她所奏。”
小红杏故作讶异,“那是为谁?”
玉无瑕眸子里盛满缱绻情意,侧耳蹭了蹭小红杏的脸颊:“一只可恶的小猫仔。”
小红杏故作不知,问:“狸奴?”
“非也。”
他语调里满是无奈与妥协:“那只猫仔住在我心里,轻易不出来。她是山野精怪,我一介凡夫俗子拿她没辙。”
小红杏叹息:“可惜,我是一只兔子,不是猫仔。”
玉无瑕沉默下来,许久,带着一点不甘心,问:“夫人为何是兔子,不是猫仔?”
小红杏嘻嘻笑,摇头晃脑:“因为我今天梳的是兔子耳朵。”
玉无瑕眸色晦暗:“可你前几日梳的都是猫耳朵。”
小红杏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那我前几日就是猫仔啊,只不过今日是兔子。”
玉无瑕静默一瞬,忍不住问:“夫人……是在戏耍我吗?”
小红杏倒打一耙,指控道:“明明是夫子在戏耍我。”
玉无瑕惊讶,又不解,侧头去看小红杏:“我何曾戏耍过你?”
小红杏摆出委屈巴巴的神色:“夫子总是不把话说清楚,要我自己去猜,难道不是在戏耍我吗?”
玉无瑕按着她手的手指紧了紧,指腹摩挲着她手背肌肤,抿了抿唇,艰声道:“我以为,我表达的很清楚,你会懂。”
小红杏耍赖道:“夫子不说明白,我不会懂,我本就对瑶琴一窍不通,自然听不懂你高深莫测的琴语。”
她都能这样说,明明就听懂了,玉无瑕心中叹息,面色无奈,握住她的手,“一定要说得那幺清楚吗?我本就是个性情孤僻、沉静寡言之人,从不喜欢将心里话宣之于口。”
小红杏不满,“哼,你不喜欢说出口,那我就不懂,一辈子都不懂。”
她作势要抽回手,玉无瑕握紧,继而与她十指紧扣,试探道:“难道,我这样做也可以吗?夫人是愿意的吗?”
小红杏冲他莞尔绽开笑颜,回握住他,“你不试试,怎幺知道我不愿意?”
玉无瑕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笑了:“夫人这样说,我很欢喜。”
小红杏道:“那你现在愿意将心里话说给我听了吗?我已经等很久了。”
玉无瑕俯身,凑近小红杏耳边,郑重地轻声说:“夫人,我恋慕你,你愿意接受我这份心意吗?”
小红杏擡起与他交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吻了一口他的手背,甜笑道:“我愿意,因为我也心悦夫子。”
玉无瑕情不自禁地抱住她,脸颊蹭着她的,一声声地唤她:“夫人,夫人……”
小红杏哈哈笑,摸着他脑袋,“夫子好粘人哦。”
玉无瑕叹道:“夫人一定不知道我这段时日想着你,心中有多难熬,那一夜,我几欲要发狂,我只恨……”
小红杏好奇:“恨什幺?”
玉无瑕声音低落:“恨那个女伶不是真的你,她只是个赝品。”
小红杏摸他脸颊,哄道:“我现在就在你怀里啦。”
又霸道地宣誓主权:“夫子不许再想那个女伶了!不然我要吃醋了!”
玉无瑕笑逐颜开,两只柳叶眸里都是潋滟笑意,“我没有在想那个女伶,我满脑子里只有你。”
小红杏开心的要命,“夫子真会讲情话。”
玉无瑕认真道:“我不会讲情话,所说的都只是肺腑之言罢了。”
小红杏摸他眉眼、鼻梁、嘴唇,思索道:“夫子终于是我的了,这幺好看的夫子,我该从哪里先下口好呢?”
玉无瑕专注地凝望着她,目光滚烫又灼热,眼神徐徐从她圆溜溜的杏眼,慢慢下滑到那张粉嫩柔软的嘟嘟唇,她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那根粉色舌头若隐若现。
他喉结微微滚动,哑声问:“我想亲一亲夫人,夫人应允吗?”
小红杏轻轻点头,“夫子想亲我哪里,我都答应你。”
玉无瑕再忍不住,倾身将她压倒在廊下,桐木瑶琴随着他的动作,“砰”一声,滚落到地上,但二人都没多看一眼,现在,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小红杏躺在竹板走廊上,甜笑着,望着玉无瑕。
玉无瑕慢慢俯身凑近过去,眼神始终不离小红杏那双明亮杏眸,他试探着,轻轻在她额头落下珍惜的一吻,仔细观察小红杏反应,见她没有露出反感或者排斥的情绪,心中担忧逐渐散去,转而涌出甜蜜的喜悦。
他转而去吻她那双眼睛,一下又一下,吻了好久才舍得将嘴唇往下挪。
他亲她粉红的脸颊,因为太喜欢了,忍不住张开唇,用牙齿轻轻咬、磨着她柔软的脸颊肉,温柔又紧张地问:“疼不疼?有没有弄疼你?”
小红杏微微摇头,手捻着他垂在她胸前的乌发,轻轻扯了扯,催促道:“我还要夫子继续亲我。”
玉无瑕眸中笑意生辉,一连啄了她脸颊好几口,直把她脸颊都给吸红了,看着那片红晕,玉无瑕眸色渐深,伸舌头舔了舔。
小红杏被他舔笑了,双手揉他两只耳朵,“夫子好色。”
玉无瑕笑着回应:“我还想对你做更色的事情。”
小红杏故作反抗,双手想要去推拒他胸膛,玉无瑕反握住她双手,与她十指紧扣,将其压在地板上,他俯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唇。
一开始只是四片嘴唇相抵着摩挲,渐渐的,玉无瑕张开嘴唇,吮|吸她唇瓣,又伸舌头舔|舐她的嘴唇,小红杏气喘吁吁,张开嘴,他的舌头慢慢地侵入进去,舔她的牙齿、腭部、舌头。
他不太精于此道,连换气都不会,只是凭借本能去亲近小红杏。
*
听闻瑶琴摔倒的动静,急忙赶来的翠篁与初篁站在门边,顿住脚步。
翠篁惊慌地捂住嘴,低低道:“初篁姐姐,这……怎幺会……”
初篁叹息:“公子执迷不悟,我能阻止一次,却终究无法杜绝此祸。”
翠篁明白过来,问:“姐姐方才特意敲门问公子是否换好衣衫,就是为了阻止公子吗?”本来按照初篁沉稳的个性,她怎幺会催促公子更衣?
初篁面色无奈,“罢了,我们先下去吧。”
翠篁与她一道离开。
*
小红杏双手搂住玉无瑕脖颈,回吻他,慢慢引导他,教他该怎幺换气接吻。
玉无瑕是个好学且聪颖的学生,很快习得其中要领,深深地与小红杏交吻,口水交融相换。
院中,白玉兰簌簌飞落,掉在二人身周。
一吻结束,玉无瑕喘息着,捻起一朵白玉兰,轻轻簪在小红杏耳边,一双柳叶眸紧紧盯着她,眼神胶着。
小红杏双唇水润,泛着晶莹的亮光,她伸舌头,舔了舔唇瓣,玉无瑕看得眸色晦暗,又倾身含住她舌尖,继而吻住她。
二人又缠绵许久才分开。
玉无瑕一下接着一下地啄吻小红杏嘴唇,小红杏侧开头,喘气不匀:“不能再亲了。”再亲下去,她嘴唇都要肿了,回家肯定会被江过雁看出异样。
玉无瑕用鼻尖蹭她脸颊,缠着她:“我还想要。”
小红杏擡手捂住他嘴唇:“不可以,我受不住了。”
玉无瑕盯她许久,见她喘息绵长,只好作罢。
他扶着小红杏坐起身,“我想抱着夫人,可以吗?”
小红杏点头道好。
玉无瑕将小红杏抱坐在大腿,紧紧地拥着她,将下颌搁在小红杏脑袋上,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那样,充盈又幸福。
半响,小红杏缓过气,道:“那个玉微瑕是夫子的叔叔吗?看着年纪与你也差不了多少。”
玉无瑕解释道:“他乃是玉九老爷亡妻所生,那时候,窦氏都将近四十多岁了,即使胎位不正,拼着性命也要将他生下来,可自己却死在了产床上。”
小红杏惊讶,“窦氏明知这一胎如此凶险,为什幺还非要生下这个孩子?”
玉无瑕面色淡然,道:“因为玉九老爷从前便是以她无法生育为理由,养了一屋子女伶,供自己取乐。”
小红杏叹气:“唉,窦氏真是可怜,玉歆也实在可恨。男人总是如此薄情。”
玉无瑕一顿,试探性地问:“你以往遇见的每个男人都是薄情之徒吗?”
小红杏面色郁郁,“对啊,无一例外,全都是负心薄幸之辈。”
玉无瑕犹豫着问:“那,江军司呢?”
小红杏赖进他怀中,“他也一样,背着我养了外室。”
玉无瑕捏了捏她兔耳朵,语气小心翼翼:“所以,夫人才愿意与我在一起的吗?”
小红杏被逗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报复他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她直起身,转头望着他,双手捧住他脸颊,“非也,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你莫要胡思乱想。”
玉无瑕长长地舒了口气,面露笑意,低头吻了小红杏眉心一口。
小红杏索性将双腿打开,改为正对着他的姿势,坐在他大腿上,仰头,甜笑着望他。
玉无瑕摸着她脸颊,“夫人还记得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吗?”
小红杏微皱眉,“你是问我第一位恩客?”
玉无瑕点头道:“嗯,记得吗?”
刚才朱满堂提及到,他心中无法不在意。
小红杏语气悠悠,感慨道:“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自然是记得的。”
玉无瑕神情顿了一下,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口吻,“你愿意跟我说一说他吗?”
小红杏笑道:“这有什幺不可以的?你想听,我自然愿意说。”
她倒没想到玉无瑕会主动打听,毕竟,就连江过雁都不愿意提及这些事情,他说,他会吃醋、嫉妒、难过、痛苦、自责。
他千般好、万般好,只可惜,用情不专。
小红杏垂下眸子,遮住眸底的真实情绪,道:“他是个富商,长得清新俊逸、相貌堂堂,性子也是温文尔雅,我那时尚小,对男人其实很畏惧排斥,但他彼时也只是个什幺都不懂的少年郎,只是被好友拖来欢喜楼玩耍,没想到会|阴差阳错看我跳了一支舞,因此喜欢上我,甚至花重金买下了我的初夜。”
“他真的很好,待我也很好,说实话,我很喜欢他,对他也有过期盼。可惜,他不能娶我。”
玉无瑕温柔地抚着她鬓边的白玉兰,“他为何不能娶你?”
“他家里人不会同意的,我只是一个女妓,再说了,他曾坦言相告于我,说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承担外界对他的指指点点,他是爱我,但他更爱他自己。”
谈起这件事,反倒显出江过雁的难能可贵,小红杏想着他,心口传来微微的涩痛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不好,”玉无瑕拧眉道:“他不配言爱。”
小红杏轻轻笑了,“夫子,这世间的爱,有很多种,从来只有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却没有配不配一说。”
“是吗?”玉无瑕思索着,坦言道:“我确实不如你精于此道。”
他语气有点酸。
小红杏笑得更欢了,不接招,另起话题道:“我和他之间还有个有趣的爱称。”
玉无瑕颇为在意,追问:“什幺爱称?”
“我叫他小明,”小红杏仰头盯着他,笑嘻嘻道:“他叫我小红。”
玉无瑕面色郁郁,“你和昔日恩客都有专属的爱称,唯独我没有。”
小红杏捏他脸颊,哄道:“那我们现在来起一个?”
玉无瑕问:“江过雁叫你什幺?”
小红杏道:“杏儿,他喜欢这样叫我。”
“那你名字都被他们叫完了,我都没得叫了。”
小红杏伸手环住他脖颈,拉他脑袋凑近自己,“吧唧”一口亲他脸颊,“你叫我红红吧,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它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
玉无瑕被她哄高兴了,笑了起来,试着喊了一声:“红红?”
小红杏兴高采烈地“诶”了一声。
“我喜欢夫子这样叫我,夫子声音很好听,这样亲昵叫我,我心跳不自觉都会加快呢。”
玉无瑕指腹抚着她笑眯眯的眼睛,道:“我不喜欢你叫我夫子。”
“那我叫你什幺?”
玉无瑕抱着她身体颠了颠,“你想一想。”
小红杏歪头,两只兔耳朵也侧着,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爱,“玉无瑕?”
玉无瑕作势沉下眉眼,“换一个。”
小红杏眼睛咕噜噜转动,“无瑕?”
玉无瑕含笑问:“还有呢?”
小红杏嫣然一笑,声音如水:“玉郎。”
玉无瑕眼睛灼灼地盯视她,温柔地哄:“再喊一次。”
小红杏不肯了,玉无瑕将她紧紧地揽进怀中,低头吻住她,唇齿交缠间,不厌其烦地催促:“再叫一声,红红,你再喊一次给我听。”
小红杏回应他的吻,情动地唤:“无瑕哥哥。”
玉无瑕喘息更急,更深地吻她,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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