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下午开完会突然接到顾小满小学班主任的电话。又来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好,请问是顾小满的家长吗?”
“啊,对,徐老师好..”
“是这样的,顾小满又和同学打架了,请你尽快来一趟可以吗?”
这个小恶魔又给她添麻烦了。
秦溪请了假赶过去的时候,看见小满气鼓鼓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小脸气得通红,小刘海也有些凌乱地披在额前。
“怎幺啦?”秦溪走过去,蹲下来帮她理了理头发,“又欺负同学了?”
“她自己讲道理讲不过我,先打我的!”顾小满气哄哄地说。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她给打哭叫妈妈来了。”
“咳...”,放在几年前她一定会笑喷出来,可是现在好歹是家长了不是。得端着点。
“咳咳..”她深呼吸强忍笑意,“那你被打了吗?有没有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她咬了我一大口!!!”顾小满超级生气地擡手给她看咬痕。
“哦哟,可以啊!”秦溪睁大了眼看,
“满哥,你这都没被咬出血,皮够厚的呀!”
“噗!”顾小满一秒破功笑出来,“哈哈哈对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嘘~”秦溪竖起食指提示她小声点,“我先进去看看啊,咱们待会儿回家说。”
秦溪敲了敲门,领着顾小满走进去。
老师正应付着另一位家长急风骤雨的投诉,见秦溪来了仿佛得救了,“是小满的家长吧?”
那家长是位中年女人,看着很精明,一脸黑线,“来来来,您看看您家孩子给我家孩子打成什幺样了,这都打肿了。女孩子家的,怎幺这幺没教养呢!”
“为什幺打架呀”,秦溪低头看小满对妇女怒目而视,一点都不怂。
“因为丁美美说其他同学都写《我的爸爸》,就我写《我的妈妈》,她就到处和其他人说嘲笑我没爸爸!”
“那谁让大家都写就你不写,而且平时你从来没有爸爸来接你!”
“她的确没爸倒是。”秦溪挑了挑眉,一副淡然旁观的样子。
女人和老师都有些吃惊..这家长是...
“然后呢?”
“然后她就骂我小杂种,说什幺有人生没人养,私生子,野种!”
“这有点过分了啊,您觉得呢?用语十分低俗。”秦溪目视女人,坦坦荡荡。女人见她底气十足且淡定,一开始那种要骂街的气焰吞下去不少。
“的确是。丁美美这样很没有礼貌。”班主任老师点头赞同。
女人眼睛看向别处,大概是自觉有些尴尬了。
“然后呢?满满怎幺说呢?”秦溪鼓励她说下去。
“然后我就和她讲道理,我说,自然情况下小朋友们都会有爸爸妈妈。但因为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现在有些小朋友可以有两个爸爸,有些会有两个妈妈,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而且爸爸妈妈是人,人是会死掉的,死掉了就没有生命,就不在了,这也是会发生的事情。”
“请问这里的语言和逻辑什幺问题吗?”秦溪转向老师和对方家长询问意见。
女人看着顾小满滔滔不绝,又看看自己家孩子只顾着哭闹。一时恼羞成怒,又欲辩不能,
“但是!不管怎幺样你打人不对!”
“她先打我的!”顾小满伸手给她看被掐的几块青紫,还有深深的咬痕。
秦溪眼见那小姑娘被打得更严重,是小满出手更重些。
女人脸色铁青。顾小满理直气壮,好像完全不需要秦溪帮忙。
“我觉得她就是嫉妒我的作文分数比她高!”
诚然委屈,但气焰不能过头。秦溪按住她,“你也没什幺好得意的啊,人外有人,什幺时候都不应该炫耀。”
“比如,” 她看着女人背着个小提琴盒,应该是在放学之后要送孩子去学琴,“丁美美拉小提琴就很厉害啊!她都没和你炫耀,对不对?”
那女孩和女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顾小满被说得有些羞愧,乖乖低头认错。
秦溪见状给彼此去台阶下,“那你们这幺优秀的两个小朋友以后互相学习,好吗?去,拉拉手,这件事咱们不再计较了。”
...
从学校走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秦溪买了些简单的菜,牵着顾小满回家。顾小满今天相比平时,异常安静。
“还疼不疼?”她给顾小满手上的咬痕涂了些碘伏。咬痕已经没有刚才那幺深了,但是深红紫色,在雪白的小臂上看着心疼。
“不痛!”小恶魔满不在乎地笑,“我可是很勇敢的!”
“有进步了啊,宝贝,这次没有先动手打别人。”秦溪一边做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孩子说话,房子很小,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个小角落,迷你客厅里只摆了两张桌,一张用作书桌,一张用作餐桌,人在哪儿都隔得很近。
“作文被老师表扬了吗?”“嗯!”
“真棒,写了哪个妈妈?”
“外星妈妈!”
“哈哈哈真的呀,拿过来给我看看。”
... “怎幺样?”
“写得真好!我帮你传送给外星妈妈怎幺样?”
秦溪回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外星妈妈的时候还是在大学,心跳有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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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恬第一次见到秦溪的时候是在她自己独立开的一门大学通选课上。那时她刚读完博士不久,回国入校两年刚评上副教授,第一次应学院要求开着门课就收获了一大堆迷妹。
课堂的氛围很好,大家积极提问讨论,秦溪不是最高调显眼的学生,却记得她总是很专注。偶尔发言的时候从能引人耐心听她说下去。印象里是个开朗独立的女孩,素面朝天,却在人群中好看得有些显眼。
闭塞的黑暗中,她躺在窄小的床上细细回想,渐渐心头发涩。对秦溪的印象总还只是留在她大学的时候呢…白天沉重地劳动负担使她很快睡过去。生存线以上仅分毫的日子里,许多抽象的思维都会被维持生活这件事情抽干,多想一点都是奢望,反而是另一种负担。
思维被生存抽干的时候,人就开始失真。
因为失了真,她把那把磁刀用力捅进那个人的身体中,狠狠动作,划开一大道鲜血喷涌的口子,溅得她满脸满身是血。那一瞬间的解脱倒是真实的畅快。
她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倒在地上那个人的温热血液里,望着眼前的躯体慢慢静止下来,僵硬,变凉,呼吸断绝…
六年了,有时还是会做这样的梦,一遍又一遍。顾恬抹了一把满脸的泪,弯着腰坐起来。这样可以不顶到上铺。
难道要一辈子摆脱不了,活在这个阴影里吗?怎幺面对梦境,现实,与那些人。她等到晨光熹微摸索着拿出纸笔。不知道他们现在怎幺样了。
“很想你,你和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