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林佳很奇怪地回头看向房门外的秦景容解释道「可你就是上海的城隍爷啊,难不成你现在又是在和我出什幺谜题吗?」
「我为何要出谜题?」一袭黑衣的秦景容紧皱着眉头似乎十分不满她的无礼。
「好了好了。你们快来看我新作的画」迦站在他们中间,摊开手中的画卷。阻挡两人视线中滋滋带闪电的目光。
府邸内幽深,没有点燃火烛,能见度很低,入眼所见有一张红木桌椅。桌边有扇打开着的纸窗,外面是一层叠着一层树枝。再远就是浓稠的黑暗和林间无风水面,它们似乎被时间禁锢住了,一动不动。
画卷中的笔触如墨珠飞溅,偏偏云霞在宣纸中缱绻铺开,凝聚成美妙的市井图。虹桥之上,各家支起热腾腾的摊位。叫卖的,说书的,卖艺的,而最显眼的还是中间那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他静静地站在虹桥边上,似乎是在等什幺人。
这感觉很熟悉,就像是有什幺东西在眼前晃动收缩并同时迸发出耀眼的色彩,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后脑的伤疤如灼烧一般疼痛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疼,林佳忍不住捂着头蹲下身子。
而就在她险些呻吟出声的时候,迦手握蜡烛来到她的身侧,伴随着敞亮了起来的室内,疼痛也随之消失。
「你没事吧?」
「啊!」犹如灵魂出窍后回魂,她这才打了个激灵看向身侧的迦「没事没事。这画很熟悉……我是说,这画很美,仿佛真的置身于那个时代一般」
「哈哈哈,是吧」迦狡黠地朝林佳眨了眨眼。他将刚清醒过来的少女环在怀中,那个瞬间,林佳只觉得被冷空气包围,寒冷不已,冻得发抖。
「不过……那个年代的说法还真是有些伤人,我真有这幺老幺?」迦的嗓音年轻甚至不到双十。
窗外的景色由于结霜而变白,清晰的视野逐渐模糊。间隙里全是无法理喻的奇幻景象——太阳与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之中,夏日的萤火虫在雪白的冬日里展翅高飞,发出绿莹莹的光芒。
林佳倒也没有对窗外景色过多在意,她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静静地转过身对着迦说了一句「我见过你」
「哦?」
迦听闻惊讶地扬起了眉头,他若有所思地点着林佳的下巴,暧昧的动作不得不让林佳直视自己的脸。他动作轻佻吐字缱绻「那倒是说说,在哪里见过我?」
宽敞的空间因为男人故意的压迫,如同被压缩到只剩下两人的位置,映出窗外流动的溪水与森林的交融,划开一道柔软的弧线。
林佳面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毫无波澜。她只是把手贴近了男人的脸颊,缓缓推开,随后开口「在梦里」
「梦里……啊」迦抓了抓头发有点尴尬。为了缓解这个情绪,他咳嗽着为两人倒上了茶水,再自说自话地斜躺在塌上,安逸地打了个哈切问「那幺确定在梦境中吗?」
「嗯」林佳肯定地点了点头,描绘着男人秀气的脸孔眼神迷离「因为你就在城隍爷秦景容家中的屏风上。若不是梦,又该作何解释呢?」
「景容听见了吗,小娘子在你家里看见了我?」塌上的迦笑了,笑得还很大声,丝毫没有「城隍爷」该有的内敛。
「是真的……」那笑声还萦在耳边,脚步却不自觉向那副画走去。她摸着宣纸上的人物仔细观摩。
「所以你知道城隍爷代表着什幺」一直默默观察着林佳的秦景容松开了眉宇。
「知道啊,得要出身名门,金玉所招,且对整座城做出贡献之人才能在死后方可封为『城隍爷』」
「嗯嗯,嗯嗯嗯」迦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随后展露出个漂亮的微笑问「所以,现在的城隍爷是我,你知道这其中代表着什幺吗?」
「代表着……嗯……」林佳心中一颤,这才发现了违和感。眼前的红衣公子身穿着宋朝官员才会穿着的官服,满脸笑意。
「你猜的没错」迦忽然靠近了她,在耳边轻声说了句「我早就已经死了」
「哇啊啊!」林佳急忙后退三步,捂着耳朵满脸惊恐。
红衣公子纤手一挥,瞬间屋内的牌匾上布满了喜绸,喜缎,地上也尽是喜礼彩箱。数不尽的宝马香车伫立在道路两旁,显然一副迎亲的架势。
「既然小娘子都知道我的身份,那也只能以身相许了。来吧,做我的娘子。我保你万事无忧」迦毫无方才醉酒,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你在说什幺啊?讨不讨厌啊!登徒子!!!」林佳几步后跳,躲在了秦景容身后,毕竟现在也就他能够保护自己了。
「好了,迦,不要再欺负姑娘了」秦景容整罢衣衫,似也对红衣公子的行为很是不满。
「怎幺了?不是你先吓唬小娘子的幺,这倒怪起我来?」迦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我并无此意,如果之前让你感到害怕了,我感到很抱歉」秦景容转过身很真诚地向林佳道歉,冷峻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
林佳总算是明白了,眼前的秦景容可能真的并非她那个时代的秦景容。不光是衣着,就连行为处事都完全不同。与其说秦景容变了,不如说是,之前与她定下契约的那个人更像是眼前的迦。
「所以……城隍爷是迦……先生是吗?那的确是我僭越了」
此刻迦眉眼中那种显而易见的调笑变成了清淡的笑意,他望天用拇指点了点食指,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怪你,毕竟小娘子是从未来而来之人」他像是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
「什幺?」
「什幺?」
秦景容和林佳几乎异口同声惊叹出声。
「有那幺惊讶吗?这桃花居本就是我用法术创造出来的空间。若不是这样,一直以来,景容你又是怎幺和千年前的『我』对话的呢?」
「话虽如此,可这里还从未有过其他时空来的人啊!」秦景容险些无法保持住自己一如既往的得体。
「嗯,那定是小娘子与我的关系匪浅吧?」迦害羞低头,浅浅笑了起来。
虽说红衣公子面容俊美不似凡人,但林佳并不吃这套。她看着那张略显女气的脸,冷冷地发出一声感叹「哈?别套近乎啊」
「诶!小娘子你居然露出这样不屑的眼神看我!我好受伤……」迦很夸张地捂住了嘴,不过很快,他重新振作起来,起身为桌边的两人放上了可口的甜点。
「不管怎幺说,今日是中元节,两位若是不嫌弃还是尝尝北宋的冰糖糕如何?」他灼灼的目光凝着两人,满是期待。
「北宋……可真是久远的年代啊……」林佳一手拿着糕点,另一只手掰着手指仔细数了数,睁大了眼睛「哇,整整一千年?!」
秦景容似乎已经接受了三人来自三个不同时代的设定,拿着冰糖糕缓缓放入口中「是幺,北宋对我来说不过700年」
「我的桃花居厉害吧,能跨越三个朝代,把你们都从未来召唤而来」迦也拿起一块冰冻着的甜点,任由糯米包裹着的奶制品沁入口中。
日月同辉,空中又飘起了雪,吹进了今夜的晚风中,揉碎成点点星芒,洒进了三人的眼眸中。
「在我的朝代中,秦景容已是城隍爷,我从未听说过『迦』的存在」吃完最后一口冰糖糕,林佳率先说出自己觉得有用的信息「而我本来也不应该在这,我只记得我回到家中躺在了床上」
「是啊,要进入桃花居只能进入梦中才可以」迦点着头,肯定林佳的说法。
「等等,若我在三百年后是城隍爷……那幺迦去哪里了?」秦景容很纠结。
「这也要想的吗?我肯定把难处丢给你,拍拍屁股去投胎,不要做这个阴官了啊」通透如迦,他嘲笑起秦景容的木讷。他将长至腰间的发甩到背后,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怎幺了?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休要胡言。丁点礼数都没有的城隍爷,我可没有承认过」
「礼数是什幺意思啊?」
迦故意逗弄着秦景容歪着头,假装自己什幺都不懂。
「是束发之事!」像是踩到了秦景容的痛楚一般,他握着拳咬着牙,话语从齿缝中吐出。
「可是……我在及冠之前已经死了啊。死后的年龄便不能再增加的吧?不束发也是合情合理」
「锦束发者,以锦为緫而束发也,这可不是几百年就能改变的事」
「古板得像个小老头,我就不束发,你能拿我怎幺办?要打架吗?」
两人你来我往,争论得不可开交之时,林佳含着糯米团子喝了口茶「啊,两位,不好意思。但在我这个年代……男子大都已是短发了」
「!!!」
「!!!」
差一点就缠斗起来的两个男人,用不可置信的表情诉说着难以理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秦景容再次宕机,像是背台词那样低声默默念着些什幺。而一旁的迦很快反应了过来,咧开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无论是景容还是小娘子,实在是有趣得很,我好生喜欢」
「嗯?喜欢什幺?」林佳并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幺惊天骇俗的东西,默默品着绿茶,猜测这是雨前龙井,还是明前龙井。
「喜欢能进我桃花居的人啊。你和景容一样,都很特别」
「那幺像我这样特别的人,能不能问你一些问题呢?」
「知行合一,笃行致远」
得到了红衣公子的肯定,林佳看着他摆弄着长嘴瓷器中将开水倒入自己手中容器,青烟四起,玉盏似乎都在此刻有了生命,变得温润透明。
她思忖片刻问道「其实我进门就想问了,先生有没有觉得,我们……是不是长得有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