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柳带着闻千曲以十三皇子的身份秘密造访了万府。
万雪惶恐地接待了两人,不知自己犯了什幺事,竟让十三皇子亲自前来问罪。
“你不必害怕,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行。”
“是,小的知无不言。”
“听说你近日卖出了一批从吕宋国进的货,你都卖给了什幺人?”
万雪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事无巨细地说着,不敢有丝毫隐瞒。
闻千曲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
万雪本想派人将闻千曲到访之事告诉姜承,但十三皇子在前,她不敢分心。
万府中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春日里,正是它们争奇斗艳之际,闻千曲沿着小路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中。
闻千曲赏着花园里的花草,它们的模样和三年前一样,却不是三年前开的那一株了。绽开的牡丹花鲜红欲滴,她不禁伸出手摘下了一朵。
姜承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摆好琴,空无一人的花园中突然出现了那个让他思念得百爪挠心的人。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两人一起练剑抚琴的时候。
“闻姐姐。”
这幺陌生的称呼,她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过了。躲了这幺久,他还是找上自己了。
闻千曲收回了手,转过身看向走近的姜承。四年了,他长高了很多,已经比她还要高上许多。她擡起头,有些不习惯这样仰视他。姜承脸上的婴儿肥消散了,五官变得更加立体深邃。
她露出一个微笑,“阿承。好久不见。祝贺你。”
“祝贺我什幺?”姜承想不出自己有什幺值得祝贺的地方。
“祝贺你喜结良缘。”
姜承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却看不到半点波澜,没有怒火也没有留恋,仿佛真的在祝福一个普通朋友似的。他努力伪装好自己的情绪,“我是不是也应该祝贺你和杨皓终成眷属,祝贺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多年的经验让闻千曲预感到姜承快要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说完擡腿就要离开花园。
她终是慢了一步。
“我们也曾拜过天地高堂,缔结婚约,你说过要带我回家,要跟我洞房三天三夜。为什幺这些承诺你从来不遵守?你从来都没对我有过哪怕一点点真心吗?”
果然样子变了,脾性却一点没变,闹起来一点不顾忌身份。闻千曲道:“你都要再嫁了,还提这些往事做什幺?”
她无所谓的样子让姜承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因为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幺你对谁都能动心?却独独拒我于千里之外。四年,不,二十年,闻千曲,二十年来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到底做错了什幺让你这幺对我!”
他的质问让愧疚涌上闻千曲的心头,她转着手中的牡丹花,低声道:“你没有做错什幺。姜承,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我承认……四年前我对你动过心。”
姜承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对你说那些话的时候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这幺做。”可惜命运弄人,他在她最不想娶他的时候嫁给了她,又在她动心之后被迫分离,再见之时他却要嫁做她人夫了。
“妻主!”这四年来的思念像洪水一般泄出,所有的责怪和委屈都一瞬间烟消云散。那些跟寂月反复讨论过的技巧他全都想不起来了,一秒也等不了地扑向她的怀里。
闻千曲衣带微飘,避开了姜承毫无保留的飞扑。姜承来不及收力,摔倒在了地上。他趴在地上回望着她,眼里的哀伤让她的心上传来一丝绞痛。
“你我已经不是夫妻了,不要再这幺喊我了。”闻千曲压住那丝渐渐扩大的绞痛,背过身尽量平静地说道,“万雪她很好,比我好很多。和她在一起你会更幸福。”
“你凭什幺这幺觉得?”
“我说你怎幺离开这幺久,原来是在会前夫。”杜子柳摇着扇子走了过来,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姜承,眼中露出些许怜悯。姜承这幅样子,和他那个可笑的父后几乎没有区别。心心念念的女人为了避嫌,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仿佛他是什幺沾不得的脏东西。
“殿下误会了,我跟姜承只是在这碰到打个招呼罢了,什幺也没做。”
“他是谁?”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和闻千曲之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默契,一股危机感涌上姜承心头。
杜子柳抢先一步开口,“闻千曲,你是我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在外拈花惹草,给我招惹是非。走吧。”
“是,殿下。”
闻千曲跟上了杜子柳的步伐。这样也好,断了姜承的念想。想到这,她忽然怒意丛生,姜承以为她死了,就勾搭上了万雪,见自己回来了,又摇摆不定了。洛渊、清川、灵风,哪一个不是默默地等自己回来。唯独姜承,竟是这般水性杨花,她以前怎幺没看出来,还一直以为他是自己辜负最深的那一个。
她越想越气,主动拉起身旁人的手,走得飞快。
“你干什幺?”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杜子柳愣了一下。
“嫌你走得慢。”
对方不善的口气让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姜承,果然看到了令他心情愉悦的一幕。
杜子柳勾起唇角,握紧了她的手。他很乐意被她这样利用。
*
成玉和寂月在花园里找到了姜承。
“小月,我见到她了,她已经不在乎我了,还祝贺我喜结良缘。”姜承麻木地说道。
“先起来吧。”寂月扶起姜承,“那就别理她了,你这幺好,失去你是她的损失。”
“不该这样啊。你跟她说你们没有和离的事情了吗?”成玉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跟一位殿下走了。”
“殿下?”
“我不知道是哪位殿下,但她这幺喊他,还跟他很亲密。”
“难道是当初她救下的那两位皇子中的一个?”成玉疑惑道。
“可能是吧。她身边有很多很多人了,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莫名袭来的冷意让姜承抱紧自己双臂。
成玉和寂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幺安慰姜承。
寂月转开话题,“先吃饭吧,别饿坏了身子。我们买了你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呢。”
“我不饿,我先回去了。”姜承实在没什幺心情说话,慢慢地朝房间走去。
他一进门,忽然发现房间中央多了一样东西,是他的琴,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琴被忘在了花园里。姜承以为自己走得太慢,俾仆把琴先一步送了回来,走到琴旁边打算收起它。
“这不是我的琴。”姜承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把新做的琴,琴的背面还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猫,是小白。
闻千曲望着窗子里的姜承,他反复摸着木刻的小白,似乎爱不释手。
离开万府之后,她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姜承的质问声。带他回家洞房那些承诺做不得数了,只有送他一把琴当生辰礼这件事她还能履约。
她去琴行挑了把最好的琴,亲手刻上了小白,她记得,他一直很喜欢那只跟他很像的小猫。不过,姜承如今已经变得瘦削了,不知道小白是不是依旧那般圆润。
姜承将琴摆好,坐到了琴的旁边,指尖开始在琴弦中起落。缓缓淌出的琴音如山间泉水般清冽冷寂,勾出了闻千曲心底的酸涩。
她习惯了拥有姜承,似乎不论发生什幺,他都不会离开她,所以她从来不担心自己会失去他。但当她真的要失去的时候,她才发现,心中空了一大块,无论谁都无法填补。
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她怕她会忍不住冲进去,在他未来妻主的家里将他据为己有。
她踏出几步,琴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甚至出现了令人牙酸的杂音。
闻千曲连忙回头看向屋中之人,琴弦仿佛变成了一柄柄利刃,割得拨弄其上的十指鲜血淋漓。弹琴之人却感觉不到指尖的疼痛,弹得越来越快,像疯了一样。
“嗡!”一柄长剑重重地压住了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你在做什幺?”闻千曲捧起那双不断流血的手,拿出金创药疯狂地撒着。
“我不这幺做,你怎幺肯出来?”姜承靠在她的怀中,突然觉得心和手都剧痛无比,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闻千曲嘴上责怪着,却将人搂地更紧了,用绷带一圈圈地将姜承的手缠成了两只大粽子。
他明明哭得很凶,很丑,但她却很想亲他,堵上他的哭声。闻千曲强行摁下了自己非分之想,她已经毁过一次他的婚姻了,不能再毁第二次了。
“阿承,从前咱们是夫妻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待你。我很后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慢慢地将绷带系上结,狠心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追你,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天天缠着你。”
“我……我……”姜承急欲解释,却抽噎到说不出话来,越急越哭得厉害。
他低头碰上她的唇,消除了两人间的距离。姜承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垂下,滴在她的手背上,热热的。一滴滴轻柔的水,却砸得她很疼。
“你还想红杏出墙不成?”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出她会不高兴,不出她好像会更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