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影长浮

“你知道现在舆论对你有多不利吗?”顾边城阴沉着脸将一卷报告丢到她面前,“《魅》还没上映几天,已经有人跳出来要抵制你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坐在莫怜对面,沙发上深深凹陷下去一块:“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刚出现在公众视野,建立一个有争议性的形象对你而言不是什幺好事。“

公司是有为她打造人设的。谦虚,认真,有些害羞,这个人设会有极大的容错率,也就是说,即使她短期内再拿不出什幺令人惊艳的成绩,被先前名声反噬的程度也会大大减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已经被指摘取得一点成绩就刚愎自用,还有引起大众容貌焦虑,情商低等等说法。更有甚者已经跳出来说见过她上豪车,疑似被金主包养……这一点倒是没错。

“现在需要我做什幺?”莫怜没看摔在面前的那几张纸,她已大致猜到上面是什幺。该压的舆论顾边城自然会压,水军,通稿,宁城旗下的娱乐公司有完整的商业营销流程,她操心也没用。顾边城闻言揉了揉眉心,伸手去拉她:“下面几个综艺节目,你乖一点,啊?”

原来是要她乖一点。莫怜垂眸,“还有呢?还要我演出什幺样?”

娱乐圈无非是这一套。演出大众想看的样子,才能博得他们喜爱。至于她本人究竟在想什幺,其实全不重要。

顾边城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却反而更显得疏离美艳,像冰雪砌出来的娇艳玫瑰,夺人心魄。语气也放缓了一点:“解释只会越抹越黑。不如你顺水推舟,我这里有部戏,只不过是电视剧,你愿意演吗?”

莫怜微微惊诧地看着他。电影和电视剧可全然不同,“叫什幺?”她问。

“《倾城赋》。”

她回到公寓,刚刚进门脱鞋,放在鞋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莫怜拿起一看,是她母亲。她叹了口气接通:“我真的没空。”她先发制人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小怜,妈妈看了,知道你现在是大明星。”她母亲忙不迭地说,“但妈妈和你爸商量了,明星毕竟是吃青春饭的,你是名牌大学出来的,不好干这种抛头露脸的事情…….”

她母亲说得很委婉了。《魅》里面有裸露戏甚至色情戏,他父母应当也看到了。莫怜心想,不知道她父亲要怎样暴跳如雷。

离婚。拍大尺度电影。她父母应该还不知道她和顾边城的事情吧?莫怜嘴角勾起一缕残忍地笑,刻意对着电话那端说:“钱的事不用愁。许清秋没和你们说吗?我和宁城集团的总裁在一起了。”

她母亲寂静半晌没说话。半天才压抑着开口:“你是因为这个要和小许离婚……”

“是。”她更加简短地说,“您不希望我嫁个有钱人吗?宁城集团,不够有钱吗?”

不等她母亲开口她就继续说:“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他送我的。我的团队,经纪公司,全部都是宁城的。你女儿现在进出全部都是豪车接送,到哪里吃饭都是包场,整个S市的商场我都可以随便逛随便买下任何东西而不必看价格,我不必看任何人脸色,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妈妈,你对我不满意吗?”

她冷冷地说:“你女儿漂亮聪明又会拿捏男人,不够吗?”

言毕莫怜就挂断电话,停滞的拨号声回荡在整个空空的房间里,一声一声。

她放了一池热水躺进浴缸里。依她的喜好,浴室正对着一扇落地窗,窗下是整座城市的绚烂夜景。路灯连成一片长龙,车灯是游移其间的光火,穿梭着证明21世经济繁荣所构建出的虚拟泡沫。莫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幅场景时的想法,这里太新了,像一个崭新而有希望的世界,那些繁华灯光就是引人飞蛾扑火的鬼火,总有人坚信自己将成为那个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将自己的名字永久留在这片盛景中,其实多半是将青春空掷入汹涌不息的江水中,随着滚滚波涛,湮没声息。

她何尝不知。或许就是因为她太早意识到了这一切,在顾边城找上她时,莫怜也觉得有种惶恐感。她捧起一掬泡沫放在眼前,隔着透明薄膜看向那个已经被扭曲变形的世界。她和母亲说的话并非吹嘘,评级三星的餐厅主厨为她一人布置晚餐,奢侈品店的店员清场将她请到贵宾室,半跪着从包装盒内拿出稀有皮钻扣手包请她赏眼。她想去哪里都有专人接送,幽灵般的黑漆轿车也随叫随到,带着白手套的司机弯腰为她拉开车门。

狂热的粉丝高喊她的名字,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灯牌。她的肖像展示在电影院门口,网站上随处可见有关她的消息和讨论。她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爱她。

那些泡沫逐一在她手中崩解,化为空气中飘渺的水雾,最终消失不见。她手中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水凉了。莫怜跨出浴缸,冲净身上泡沫。

她被邀请作为一档真人秀的嘉宾。顾边城除了直接找她本人以外,其实大部分事情并不过问,这是当然,他日理万机。所以当莫怜发现那档真人秀的常驻嘉宾有许炽夏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和许清秋离婚的事情,许炽夏当然知道。莫怜后来见过他一次,刚打算说什幺,许炽夏就摇摇头笑着说:“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什幺?”莫怜喝了一口茶,问他。

“我哥啊。”许炽夏叉了一根薯条递到嘴里:“他那个性格……不会长久的。”他眼神不可察地暗了一瞬:“只可惜姐姐离婚了也轮不到我。我还是安安心心做你的备胎好了。”

莫怜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这说的什幺话……”她自己也有点心虚,”我和你哥离婚又和你在一起,这不得被骂死……”她转过视线,不敢与许炽夏对上视线。

“我可舍不得你被骂。”许炽夏调笑着说,顺手捏起一根薯条递到她嘴边,“就一根,没事。”

她犹疑了一下,还是微微探过身衔住那根薯条。油脂碳水激发出的食物香气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味蕾,她还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小心翼翼一点点捏着啃。

许炽夏见她这幺珍惜地吃一根薯条,也苦笑了一声。“当艺人不容易,是吧?”他也摇摇头,将剩余的薯条推得更远些,示意不吃了。

自那个下午以后,她还没有再和许炽夏见过面。虽然她要说那个下午是她这段时间来最轻松的一个下午,什幺都不用担心,就只是和许炽夏坐在咖啡厅里闲聊,望着窗外人来人往发呆。许炽夏也不觉得她奇怪,反而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她搭着奇怪的话。

“那个遛狗的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莫怜指着说。

“因为他才是被遛的那条狗。”许炽夏擡头瞟了一眼,喝了口饮料。

“狗比他自由。”莫怜总结。

她把思绪从狗不狗的撤回来,落回眼前的真人秀节目详情上。她又翻开一页纸,上面内容写着:

“项目内容: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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