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飞也似的逃回卧室,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整个人扑在柔软的欧式床里,把头埋进鹅毛枕中,一动不动,有种要把自己捂死的气势。
她强迫自己把刚才的场景忘掉,可是江淮如沐春风般的双眼反复出现在脑海中,原来他也会笑,自己就这幺好笑吗?
发泄似地捶了捶床垫,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江畔迟疑了一下,紧接着江淮的声音幽幽传来,“开门,有事找你。”
江畔磨磨蹭蹭打开房门,露出半张小脸,警惕地看着他,“什幺事?”看着女孩如熟虾般爆红的脸,以及略微凌乱的头发,江淮定定地看着她,将手搭在门边,压低声音,“收拾一下跟我去见祖母。”
女孩留下一句“等我一下”扭身就向内走去,顺着门缝望去,她急忙奔到梳妆台前,整理着有些松开的麻花辫。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偷窥行为,江淮心底骂了句自己,后退靠在窗边,目光幽暗,似深潭般沉寂。
等到江畔出来后,江淮头也不回向前走去。她一头雾水,想不通自己又触到他哪根神经。
原本还有些发红的脸此刻近乎平静。抿抿唇,果然刚才的温柔是自己自作多情,这人就是一把冷刃,稍不注意碰到就会被割伤。
两人心思各异地来到顶楼,江淮在前面轻叩房门,里面响起沙哑但不失威严的声音,“进。”房间内漆黑一片,典雅浑厚的沉香香气扑面而来,稍稍抚去了江畔的紧张和不自然。
“祖母,畔畔回来了。”江淮侧身,打开手边绿珠璎珞电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三人的视线,江畔被江淮按坐在床边的座椅上,她不自觉地坐直身体,乖巧谨慎地开口,“祖母好。”
老夫人苍苍两鬓经历岁月的折磨已然花白,前额和眼角布满细微的皱纹,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双眼却依然炯炯有神,看起来不怒自威。
她上下打量着江畔,女孩穿着水红色双排扣丝绒旗袍,耳边挂着白玉耳坠,盈盈秋水般的杏眼看着自己,素净的脸颊白里透红,随着女孩的一颦一笑间,右颊浮现一个浅浅的酒窝,葱白的手指垂立在膝上。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初春盛开的桃花,灼灼其华。
老夫人沉吟一声,褪下手腕上的和田皦玉镯,塞到江畔手里。江畔想要推辞,她眉头一皱,沉声说,“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咱们江家大小姐出门在外不带点首饰,还以为江家要不行了。”
又擡头看了眼江淮,“阿淮你先出去,我有话对畔儿说。”江淮应声,临走前拍了下江畔的肩膀,似是安抚。
这一举动被老夫人收入眼底,她冷哼一声,“怕什幺,我又不会吃了她。”待到江淮出去后,她靠在软枕上,半眯着眼询问江畔,“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原先住在哪?”
江畔一一回答。老夫人也不说话,似是在回忆什幺,半响后喃喃自语,“时间对上了,唉,左川真是糊涂啊。”
江畔没有听清老夫人的话,半垂下头,安分守己地坐着。“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今后就好好在江家生活吧。”老夫人又哀哀地叹了口气,“桌子右边最下面的格子里是账本,有空你就取走罢。”
随后她又询问江畔的近况,两人慢慢聊起来。气氛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沉重,反而有点温馨,老夫人看似严厉,语气中却藏着关心,最后老夫人说要休息了,江畔不经意看到她的发髻,鼓起勇气开口。
“祖母,需要我帮您重新梳一个发式吗?”老夫人惊诧地看着她,江畔指指自己的头发,“我怕绕髻会影响您的休息。”
老夫人定定看了她几秒,就在江畔准备为自己的唐突道歉时,她擡起胳膊,眼含赞许向她招手,“那你就来吧。”
江畔赶忙搀扶她坐起身,解开她的银丝,细细地开始编发。
老夫人似是感慨地闭上双眼,缓缓开口,“你小叔也会编发,当时大家都感叹,一个男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巧手,”她顿了顿,嗓音有些哽咽,“这幺好的孩子,怎幺就走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祖父母从小两情相悦,两人一到年龄就成婚了。
只是好景不长,在祖母生下小叔后不久,祖父在出差回家路上被土匪截去,就再也没回来。这些年祖母好不容易一个人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却不想后来接连痛失爱子,亲自挑选的儿媳又闹出丑闻,再坚强的人只怕也会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江畔指尖一颤,细细地将每一缕白丝编织在一起,现在开始,家里的责任就先交给自己吧,至少现在,祖母已经没有心神能够再支撑她继续操劳了。
当江畔抱着账本下楼时,就看见江淮靠在楼梯口缓缓抽着烟。
骨节分明的手夹着半燃的香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坚硬冰冷的轮廓,离得近了,能清晰地嗅到淡淡的苦艾,混着股若有若无的木质调清香。
他擡眼,清冷的目光落在江畔怀中的账本上,眉心微蹙,“这幺晚了,记得早点休息。”随后也不等江畔应答,起身向楼下走去。
苦艾的香气钻入鼻腔,江畔靠在男人刚才停留的位置,布满缠枝花纹的水晶灯落下幽渺的光晕,悄然无声地拢在她身侧,大概是想到了什幺有趣的事,女孩一手掩住口,不住地发出沉沉的笑声。
她猜,江淮是一个别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