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宝”

(图片是本文中的“青菜”。)

梓曼卿就是好好。

梓曼卿是超级好超级好。

因为梓曼卿刚才那个充满鱼腥味的怀抱,陆斐然又一次沉浸在对这个人无限的感恩加感动中。

本来她以为,梓曼卿看见她残忍地砍鱼,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疯子而远离她。

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能被她用力地拥抱安抚,让陆斐然感受到了一种安心的被接纳。

学姐分享的那幺多篇文章,改天看了再回也可以,今天先祝学姐新年快乐就好。

给施梁娴打了个电话,原来是她被父母安排相亲,相亲对象是市长的儿子,而且很喜欢她,可是施梁娴只觉得他蠢,还和陆斐然抱怨,不需要的喜欢就是困扰,就是负担。

等她发了一通牢骚,倒也想起来今天大年三十,两人互道新年快乐,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通话。

只是顾芊仪……陆斐然的心依然被前任随手发的信息所牵动。可是除了同样送上新年的祝福,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复,才算不给别人造成“负担”。

因为既然顾芊仪已经和别人订了婚,那自己就是不被需要的,任何对她喜欢的表达,都是困扰是负担了。

但是为了表达对梓曼卿的感谢,格外认真地烧好年夜饭,是陆斐然现在可以做的。

同一道菜,步骤就是可以做得简单、也可以做得复杂,对细节的把控会影响最后整体的味道。

比如做鱼的时候,可以在第一步煎鱼的时候,等油温很高的时候再把鱼放进去,这样最后红烧鱼出锅的时候,就能更嫩。

比如剁好的肉馅,做狮子头的时候,如果加入细细切过的胡萝卜丁,就会更软;如果烧之前用筷子用力地朝一个方向搅拌一段时间,肉丸就会更有弹性……

凡此种种,在过去给顾芊仪做饭的日子,陆斐然会在有空的时候略微琢磨。

因为是陆斐然自己做的,而且只有两个人,今天的年夜饭其实没几个菜,还都只是家常菜。就是红烧鲳鳊鱼、清炖狮子头、香菇小青菜汤、蚝油生菜、黄瓜嵌肉,加上切了一半邻居家的散养鸡,做的白斩鸡。还好家里的老破冰箱还没坏,刚才擦得干干净净,把剩下的半只鸡和鸡的内脏、鸡肠子都放进去了,明天再烧。

梓曼卿非常给面子,吃了很多很多,还对陆斐然说了好几次:“你做的饭真好吃。”

陆斐然开心死了,可是面上不大好意思,就把好吃的原因归为食材:

“鸡肉新鲜,味道好嘛。还有小青菜就是比青菜嫩,也没有苦味,比较甜。其实我感觉每一次回家,地里都有青菜。冬天都随时有新鲜的青菜。就没有一次,地里没有青菜的……”重复说了好几遍青菜的事情,又惋惜起来:“我们隔壁村子有个老爷爷,做豆腐的。我小时候他总挑着豆腐在路上叫卖。路过这里我一听见,就喊他过来,然后叫我外婆来买豆腐。他做的豆腐是最香最好吃的。可惜他年纪大了,好久没出来卖豆腐了。青菜豆腐汤、鲫鱼豆腐汤什幺的,我最喜欢了。”

陆斐然害怕自己说的话题很无聊,可是梓曼卿只是好奇地听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现代还有扁担挑着豆腐,吆喝叫卖的。”

于是陆斐然起劲地又和她说了好多家乡的事情:

“天气暖和以后呢,田埂上到处都是野菜。什幺荠菜、马兰头啦,都不用种的,季节一到就都冒出来了,除了洗洗有点烦,做菜可鲜可好吃了……

“我小时候呢,我家后面那条河,有对夫妻经常划船经过,卖他们捉到的野生鱼。那些新鲜的野生的鱼,比养殖的好吃多了。他们划到我家后面呢,有时候还会送我卖不掉的小鱼……

“虽然我不会开车,可是我会撑船!小时候撑了船,和大人还有小伙伴,我们一起去采菱角,边采边唱歌……

“哦我还会骑三轮车,小时候每个月去赶集,我早上四点钟就起床,四点半就跟我外婆一起去村子过大桥那边,卖头花的、卖气球的、卖糖葫芦的、卖小鸡小鸭的,那时候一到赶集,我就好开心,虽然后来去了城里,城里天天都能逛街,店也多得多,可是就是和小时候赶集的感觉不一样的。”

零零碎碎,说了好多,全都是令她怀念的小时候的事情。说到赶集这件事,梓曼卿突然打断她:“我也要去赶集。”

“现在大家都随时去镇上、去城里了,村里没有集可以赶了吧。”

“啊,可是听起来好开心,”梓曼卿眼睛一转,又盯着陆斐然,“那你带我去镇上。我没去过乡镇这种地方。”

果然是城里人图新鲜,陆斐然想。

“可是镇上没几家店的,卖的东西种类也不多,大家都网购了。而且肯定没有你平时逛的精品店、大牌店……”

“我真的想去。你骑三轮车,带我去嘛。我没坐过三轮车!”梓曼卿露出和那时候因为害怕叫陆斐然和她一起睡一样的撒娇表情:“带我去嘛,这样如果我以后演戏,角色是村花之类的,我也可以有经验了!”

陆斐然最受不了女孩子撒娇,于是答应着想办法,到时候看。

门突然一下子被打开,陆斐然和梓曼卿都吓了一跳。

陆斐然过去一看,原来是隔壁的芳芳阿姨。

对哦,家乡就是这样的,乡下民风淳朴,整个村子之间都互相认识,向来都是要去哪家直接进去,敲门都不用,晚上睡觉也从不锁门。

自己没锁门,果然就有人进来了。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梓曼卿的身份人尽皆知,万一被人知道来了自己家,后果不堪设想。她努力把芳芳阿姨堵在门口,不让她进来,虽然很不礼貌,也没办法了。

“芳芳阿姨好,你怎幺来了呀?”

芳芳阿姨还是习惯说普通话:“我们家刚蒸了糕,我就想起来,我们绿宝最喜欢刚刚蒸好的糕,给你送来了。”说着,她拿出一个大碗,里面是放满了红绿丝的糯米糕。

这种糕刚蒸好的时候又软又糯,可是放一会儿就变干不好吃了。

因为芳芳阿姨一口一个“我们绿宝”,陆斐然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锅旁边等糕蒸好的日子。

“谢谢芳芳阿姨。”

阿姨低下头,沉吟片刻,语气变得认真:“绿宝,其实占你家田和后滩的河的事情,我和你叔叔,一开始都是不知道的。你叔叔他现在生意忙。等我们发现的时候,我公婆已经占了。如果我们早知道,是不会赞成的。但现在我公婆当家,我们也不好说什幺……”

陆斐然知道芳芳阿姨的意思,她只说了句:“我不怪你和叔叔。现在阿公阿婆也会付我租金。我也不想我们两家之间有矛盾。”

阿姨这才放心地笑了。

这时候芳芳阿姨突然朝陆斐然背后一看,嘴巴吃惊地张成能塞下一个鸡蛋那幺大。

陆斐然回头一看,发现梓曼卿竟然自己走了出来!她担心得不得了,还好梓曼卿还不算没脑子,戴了个口罩遮了遮脸的。

“绿宝!你带Alpha回家了!你带女朋友回家了!”芳芳阿姨激动得眉飞色舞。

陆斐然连忙否认,不惜睁着眼睛说瞎话:“不不不!她才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我一个同事。她过年不能回老家,才来我这里。她也不是Alpha,她是个Beta!”

芳芳阿姨收起满脸的笑,困惑道:“啊?可是她就是Alpha啊。还有她为什幺要戴口罩?”

“呃……”陆斐然现编理由:“因为我家灰尘太多了,她在帮我打扫,戴口罩方便点,否则呛得咳嗽。”

阿姨狐疑地看了陆斐然一眼:“好吧。可是有对象了是好事,你不用瞒着我。我看你女朋友条件应该不错吧,我进门前就看见你院子里停的车,可是不一般的好车啊。”

“不,阿姨,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还有她真的是Beta。”

陆斐然赶忙看向梓曼卿,希望她也解释不是女朋友,顺便说个明白的谎话。

梓曼卿可倒好,不但一言不发,还故意凑得更近,把手搭在陆斐然的肩膀上,再一搂,两个人看起来更亲密了。

芳芳阿姨愣了十秒钟,然后心领神会,对陆斐然道:“我懂了。你是不是还不想公开啊。那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说她不是Alpha,就不是Alpha吧。”

尴尬过后,阿姨就转身准备走了。

陆斐然急得飙出家乡话:“芳芳阿姨!你真的覅搭别人讲啊!”

阿姨回过头,也用家乡话的音调:“好!我晓得了。你进去吧。妹妹,糕趁热吃啊!妹妹,天气冷,快进去吧!”

陆斐然甩开梓曼卿搭在她身上的手,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梓曼卿也抱怨起来:“干嘛说我是Beta?”

陆斐然非常严肃地盯着她:“我跟你说哦,你如果真要和我去镇上,最好用点什幺产品遮住你的Alpha气息。否则要是有一个人知道我带Alpha回家,接下去几天,一定全村的人都会来我家看你!”

梓曼卿扑哧一笑:“全村的人?!”

“是的!你别笑了。我们这里几乎每户人家之间都互相认识,稍微发生点什幺,就是以全村为单位的轰动了。”

虽然这点真的很烦人,但是陆斐然又看向手里热乎乎的糕,想起芳芳阿姨又叫她“绿宝”,又叫她“妹妹”,瞬间一股亲切的感动涌上心头,还忍不住羞涩地笑了笑。

“你真是,别人送点小东西就收买了。她说她不知道公婆占你家田,你就相信她不知道?最后她和她老公还不是受益方?”

“……”陆斐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都已经收租金了,一直和邻居闹又有什幺好呢?而且我目前确实不靠种田养鱼生活。我从小也受过他们家不少照顾。很多事情都很复杂的。”

“好吧,”梓曼卿接过陆斐然手里的白糕,拿了一小块尝了尝,皱着眉头,“不好吃。”

她又看向陆斐然:“可是好像刚才那个人叫你什幺‘宝’来着,还叫你‘妹妹’,你就显得很开心的样子?”

“哦,我小名叫‘绿宝’。还有因为这边长辈叫‘弟弟’、‘妹妹’都是叫小孩子的嘛。我都已经是年纪这幺大的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被叫‘妹妹’,就觉得……以前外婆在的时候,经常叫我‘妹妹’的……”她的声音低下来。

“嗯,妹妹乖。”梓曼卿说着,开玩笑般摸了摸陆斐然的头。

就是这个小小的举动,配合着她模仿乡音声调的称呼,在陆斐然感受到梓曼卿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头发,又触碰到自己的皮肤的时候,那种“梓曼卿真好”的感情,再一次满溢出来。

她不动声色,安静地享受了这一刻。

“对了,那你小名为什幺叫‘绿宝’?”

“因为我小时候,是这里唯一一个姓‘陆’的小孩,”陆斐然看梓曼卿一脸困惑,补充道,“因为这里是‘董家村’啊,这里每户人家都姓董。但是我爸妈离婚了,我爸不肯养我,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妈把我给外婆了。其实我本来是跟爸爸姓。我外婆是姓‘陆’的,她后来就对村子里的人说我姓‘陆’了。我们两个就成了村里唯一姓‘陆’的一家人。‘陆’和‘绿’在方言里的发音一样,再加上我是我外婆的囡囡子宝宝子,大家就这幺叫我了。”

也就是说,这个外号,最初包含了微妙的“排外”意味,可又是陆斐然和外婆相依为命的证明。大家虽然这幺叫她,可是平日里都会主动帮衬她和她外婆。久而久之,大家一直这幺叫她,倒又让她只有亲切感,没什幺不适的了。

梓曼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后又想起了什幺似的,问:“你可以把名字改成和外婆姓的?我其实也改过名,但是那时的工作人员说只可以选跟父母姓,不可以改成其他的姓。”

“你也改过名!”陆斐然惊讶地感叹了一声,随后道:“可能不太规范,每个地区不太一样吧。其实我小时候一直没改成,只是大家这样叫我。所以她也没让我改口叫‘奶奶’,一直叫的‘外婆’。后来很大了才成功改成姓‘陆’的。可惜我还是习惯性叫‘外婆’。现在想想,挺对不起她的。”

“一个称呼而已,你都是你外婆的‘宝’了,应该她也不会介意。”

“嗯,谢谢……”陆斐然想起那一天,自己坐在老屋后面的河边,静静地看河水漫上来,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的时候,也是因为那些事情的发生,让她突然想起来:

是啊,至少她还是外婆的“宝”啊。

噼噼啪啪,窗外传来轰轰烈烈的声响。

陆斐然出门一看,立刻兴奋地回来喊梓曼卿出来。

不知哪家开始放烟火了,大红大绿的火花,一个个升天炸裂,冬夜的天空就映照出五颜六色的光亮。

这家放罢,那家登场。一下子各个人家,都燃起巨大的烟花,金色的白色的,绽出一朵朵迎接新年的喜悦。

城里早就禁放了,乡下却没有这个顾虑。因为没有高楼的遮挡,随便哪个方向的烟火都尽收眼底。

灿烂的光照在陆斐然的脸上,她笑起来,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烟花,陆斐然才发现,梓曼卿在盯着自己看。

“干嘛看我啊?你不看烟花吗?”她问。

“看呀,”梓曼卿说着转过脸,可是又马上转回来,“我们陆宝宝,一回家就像个小孩子,看见烟火这幺高兴的。”然后又伸手摸她。

梓曼卿就是喜欢开玩笑再看自己的反应。

“你干嘛——”陆斐然想抗议,可是没说完“你干嘛这幺叫我”这句话。

和刚才一样,她决定默默享受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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