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溪中过

他既说要教她骑马,自然也还是在原来那块宅子附近的跑马地。她一开始考虑着,自己的马术本来就是他教的,或许不好显露出自己学过的样子。但她又忍不住侥幸地去想,崔铮学东西很快,要是她也一点就通,他大概也不会奇怪。

不过,他只是先领着她一块儿坐在马上,熟悉一下马走步的律动。鸾铃轻轻摇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也真的很久没有骑过马了,还是很不错的。这匹马健壮得很,并不太硌人。她主动牵起缰绳,又轻挤马的腹部,试着让它转向,马儿就慢慢向前动起来。她并不害怕地轻踢马身,但它并没有立刻跑动起来。

“太轻了。”他说,“马腹比你想得要坚硬。”

他说完,并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扣住了她牵住缰绳的手背,又要她再试一次。

玉映又试了一次,这回力度似乎是正好的,马儿轻快地朝前跑了起来。他又和她说如何调整腿的位置,遣动马跳跃起来。

很久不骑马,她确实有些忘了一些细节,但被提醒之后进行得还是很顺利。同时她发现他确实就是她想的那样,一点也不为她的领悟力感到奇怪,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玉映又练了一会儿,他便下了马,用牵引的导绳套住马头,又唤来另一匹马自己骑上了,两匹马贴得很近,向前缓步跑着。

“往树林里骑吧。”他如此说。她虽然有点紧张,但也没有反对。

夏日里树木茂盛,林间荫郁层叠埋覆,只在地上留下一点细碎的微光。林间的道路也没有她想得狭隘,如此并步走着也很顺利。

玉映很自然地觉得很欢喜放松,边走边擡头赏景,风光的确是很好的。都没有注意他把两人带到了一条通往小溪的岔路上。

等她听到潺潺水声越来越近,才发觉不对,地上的泥土也比刚刚更湿润,马的步子也更小了。

“水很浅。”他转过头对她说,“试着走走吧。”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水边,溪路悠长,但确实不深,她也没有什幺犹豫的时间,就跟着他走进去。

她原本有些害怕,毕竟就算在赤足走在地上也没关系的的年纪,她都不曾往溪水里走。只能安慰自己,马儿踏在光滑的溪石上的步子要比她自己稳重,不必有什幺害怕的。

还好走了没几步,两人的马就都停下来喝水,她觉得很新奇,嘴角忍不住溢出笑容。他是不觉得有什幺新奇的,但也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天气虽然不算太热,但还是很干燥,两匹马都渴得要命。

崔铮见他的马喝得差不多了,只是对水面还有一点留恋,就揽住马鞚令它站正,实在是严苛得过头。她倒是无所谓,等马儿自己站定了,才收回目光朝前看,又往前走了一会儿。

前面的路不知道通往何处,她多少也有些踌躇,很巧,可能是这马儿顺着她心意,不知道为什幺怎幺也不肯再走了,谁也叫不动。

“是要往哪去?”她问,却看见水光和树影映在他脸上,交错生辉,想必他看她也一样。

“只随便走走。”他回话也不太确定,“你想回去?”

“可以。”她咬咬嘴唇,并不多说。

他翻身下了马,走到她身旁,说扶她下来。她侧过身,一低头的功夫就被顺势揽进怀中,对方直接把她抱回至岸上,又转身去牵马。

玉映站在岸上,看着崔铮的背影,想到他定然在很多这样的地方跋涉过,但她却是第一次来。

但她很快又自我安慰,这人去过那幺多那幺好的地方,写出来的风景也不见得比她的好。

“你去过的最南处是哪里?”她突然主动问道。

他正把马牵过来,稍稍想了一下才答,“应该是鄱阳。”

“那里如何?”她问得很含糊。

“很小的时候路过过一次,已经不太记得了,就记得那块天气一直不怎幺好,说是有座山,风景奇异,远看如青马穿于云间,但我去的那天太阳暴晒,完全没起雾,就也不觉得有什幺特别。”

“你喜欢南方吗?”她又问。

“没有什幺喜欢不喜欢。”他把马栓到树下,不急着走的样子,“只是总得去的。”

玉映知道他父亲一直渴望南下,他也把江都及其更远处当作目标也不奇怪。只是据她所知,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手持玉玦的步益,也很快会成长为颇有分量的大人物,若不能尽快找到和他交易的时机以及筹码,之后只会越来越难。

“如若前线异动,你想去前方支援还是留在此处守城。”她问得直截了当,虽然她知道答案应如之前一样是后者,但她又想,说不定这次会有变化。

“守城。”他看她一眼,语气毫无犹豫。

“后方诸县原本立场就不确定,若有敌兵骚扰,极大可能齐齐败降,但如此一来,要收复也容易,相当于白得的功劳。”

他说得很轻巧,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他总是知道何时进退最为得当,也清楚自己在什幺场合发挥效用最得父亲青眼。玉映记得他做过类似的事情,他宁可参与战后的治理,用些无害的修养政策博得些美名,也不肯在战前及时支援。

她有点不知道怎幺继续下去这个话题,有些事情多说反而不好,不过崔铮肯定也想得到,她是在探听什幺事,他也不因此有什幺动摇,反而主动挑起话头,就此和她说起来。

“最近,还有不少人声称自己偶得至宝,并以词赋造势。不过但凡有点脑子,都看得出是伪物。”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怎幺感兴趣。

“所以,步益那块玉,在其他人看来,大概也没有那幺特别。”他表情轻松,只是在说一件小事。

“父亲的一位属下,也有一件宝物,听说从玉河中采出时,有如活物,疑是神女所化之灵龟。”这件事,他同样讲得浑不在意。

“我要来之后看了看,感觉有些言过其实。”

她听到这种事已经不太奇怪了,也不想问对方到底有什幺把柄在他手里,总不可能是这时就急于向他投诚。

“但用来以物易物倒是合适,只要时机得当。”他同她一起看着水面上浮光粼粼,普通地告知她他的打算。

她不知道为什幺,感觉心间一股冷气浮上,他为了她做了这些从前没有的事,她此后又要用什幺代偿呢。

不过就算偿还不清也无所谓,最差也不过就是那样了,她能失去的东西,失去的滋味她基本都尝过了。她后退几步,走到一片干爽的草地上,深深地看着他,就像在要求他也看向她一样。

她被动地让日光覆满她的前胸,又默许他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下颌、脸庞,她又一次注意到了溪水在响动,只是声音似乎比刚刚的要跳脱许多,不知是此处的河岸更加委曲,还是他的手指故意要把她拨弄出些曼声。他仍在普通地和她讲着话,似乎想要享受她的慌张,但她依旧字字分明地答着,就好像她的心永远不会为此变得促急。

她当然知道现在又要变成那种情况,但也无所谓了,她伏在他身上,微微施力,示意他坐下,反正事已至此,还是让她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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