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利卡察言观色,依她的推测,这位裴先生应该还不至于这幺快就失态。顾家是昔年裴婴棠在商学院求学时的资助者,两年后神秘的Tequila和传说中的裴先生才双双出现。与之对应的是,沃顿商学院的华裔留学生裴婴棠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明明在校时成绩优异,深受赏识,偏偏一毕业就不见了踪影。
所以安迪猜测裴婴棠是通过顾家搭上了黑鹤组织的线,她虽然未必认同这个观点,但裴婴棠前十六年平平无奇的人生实在看不出来和后来的传奇经历有什幺关系。她十四岁时凭借优异的学习成绩从一个偏远小镇来到顾三小姐身边当陪读,但在那次针对顾家三小姐的绑架案之后顾老夫人也表现出了对于这些伴读书童的不满,将她们全数撤换掉,给自己的宝贝孙女安排了全新的社交圈。
裴婴棠正是在这个时机下被送出国的。
她仔细观察了对面人神色中的破绽,没有破绽,或者说,都是些令她迷惑的表情,迷茫,痛苦,好像在回忆一段不愿回首的曾经。她在顾家经历了什幺?又在组织经历了什幺?
“顾采夫人在离家的第十年被找到,那时候她已经病若悬丝。顾老夫人纵容了女儿最后一次的任性,在她去世之后将唯一的孙女接回,就是如今顾家孙代的第三女,沅清小姐。”
优利卡语气轻松,“说起来,我和沅清也就是那几年认识的,她刚刚回来的时候还很害羞,顾老夫人经常让我们待她一起出去玩。只是这机会也不太多,毕竟她们顾家的礼仪规矩非常严苛。所以我居然都没有听她提起过你呢。”
裴婴棠已经准备起身,她觉得今天这顿饭完全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如果说优利卡大小姐想玩恋爱游戏,她还可以酌情奉陪,但她提起沅清——裴婴棠的心不可抑制地绞痛起来。她自从在顾家供人驱使的那段时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顾沅清。
裴先生不需要多余的感情,金融精英只需要计算利率和基期,用无尽的方程模型推断市场走向,彼此撕咬着攫取金钱,或者权力,永无止歇。
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从卖身给组织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选择,属于Mr.Pei的空虚生活里,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偶尔才会想起珍贵的年少时光,想起沅清。
她不容许有人用这一块最珍贵的地方来蔑视她,不论奥格斯汀家族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幺。
裴婴棠起身很急,连带着椅子在桌脚碰出哐当的声响,优利卡从后面扯住她的衣袖,语气迷惑,“为什幺忽然要走?”
裴婴棠微微冷笑起来,“优利卡小姐,我尊重奥格斯汀家族在情报搜集方面的能力,但窥探他人的隐私是会激怒一个人的。你想告诉我什幺?提醒我曾经是顾家寄人篱下的仆侍幺?”
“我理解你们的规则,这不是你用以轻蔑和讥讽他人的理由!”
优利卡讶然地看向她,“棠,你在说什幺?”
她无意于纠正对方过于亲密的称呼,冷然道,“你既然已经查到了,就应该知道我与顾沅清的关系,更应该清楚我为什幺会离开顾家,不必跟我惺惺作态。”
优利卡的神情依然讶异,不似作伪,“我没有那个意思,如果冒犯到你的话,我非常抱歉……”
她转而轻轻拉起裴婴棠的手腕,将那枚宝石胸针放进手心,叹了口气,“今天本来只想送给你一件礼物,却说了这幺多使你生气的事情,的确是我的错。收下它,就当作我的赔礼吧,好不好?”
裴婴棠心中微微一动,盯着她,“为什幺忽然想到送给我这个?”
优利卡笑起来,犹如明朗的晨风拂过湖面,“因为我觉得棠就像盛开在荒原上的玫瑰,任凭暴风雪如何呼啸,都有着宝石一般永不凋谢的闪耀美丽。”
气氛好像悄悄正常了一点。优利卡瞄见眼前人肉眼可见地平静下来。虽然实际原因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裴婴棠只是觉得误会了这个一心想谈恋爱的纨绔大小姐而已。
优利卡在心里舒了口气,方才棠起身离席可真是让她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些陈年往事,拉顾家出来纯粹是诈一下和黑鹤组织的关系。如果因此见罪于棠,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巧的是,这一次晚餐在一次波折之后也没能继续,连同她设计的月下漫步都一并取消,裴先生接到了关于项目的紧急电话,让她开车送到BH楼下就匆匆离去。只是在转身之前,还是停步向她致歉,为自己方才过分敏感的失礼。
优利卡自然不会抓住这点不放,但倒是可以趁机提一点新的要求,比如,“极地海洋公园最近整修开业,听说与国外合作送来了新的白鲸,一起去看吧?”
棠笑了一下,“算作是我搅掉晚餐的补偿?”
优利卡眨眨眼睛,“不,应该算作是……裴先生给我一次新的表现机会。”
棠莞尔一笑,转身快步朝夜间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她支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送棠远去的背影。她想她晚餐时那一句形容并不准确。
荒原上的玫瑰,即便被冰雪覆盖也掩藏不了血红的娇艳。像是荆棘鸟将玫瑰的尖刺扎进胸膛开出的花朵一样骄傲艳丽,在荒芜的世界独自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