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场外景时,不顺利,一次次试拍,几个动作来来回回重复,天气也瞬息万变,导演让大家暂停,原地等天晴。
郁桃嫌房车闷,不上去,独自靠在一棵树下扮演石雕,瞅着远方一小点,入神人境。
脚边飘落几瓣淡黄色,擡头看,影影绰绰里,认出这是株桂花树,但长得不怎幺好,叶尖有些干枯,几瓣花稀稀疏疏地挂着,南树北植,下十分心思才能养护出五分。
拿起手机拍了张,锁屏前点开周时桉的对话框,发过去。
想起他嫌她不够主动,懊悔没有问清楚他指的是哪种主动,床上限定还是床下也要偶尔上工?那氛围早过去了,现在去问,倒尴尬。
铃声几乎是立即就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三字。
接通,男声醇厚低沉,撞进她耳廓里,烟雾一样旋转着钻入神经。
“在哪?”
“拍戏。”
似漫不经心,又说:“难得在北方九月里见到树花。”
周时桉说:“三川道的西府海棠开花时更美,不过现在九月,要等大半年才能看到。”
“哦……”她不知道答什幺。
“明年四月带你来看。”
他俩到明年四月还会有联系?
那头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幺,回:“以我们见面的频率,大概率还能赶上海棠花开。”
确实,每月见一次已属高频,细想来,她已跟着他从春末厮混到秋初,期间也不过做了五六次爱。
不去琢磨明年四月的事,错开话题,“我还有几场戏就杀青了。”
不等他答,连忙说:“挂了。”
周时桉玩味的样子在脑中清晰起来,似乎不赶紧掐断电话,就会听到他用暗哑的声色说浑话。
挂了电话后,郁桃上网搜西府海棠的照片,果然美极,在图片上如一片粉色祥云,盛开时会褪去红调,满树洁白。
若不是副导过来叫人,她几乎就要开始考虑明年四月是否真要到津赏花。
这场戏比较吃力,郁桃饰演的角色发现戏班子里有人察觉她的特务身份,她要恩威并施压制住对方。
考验演员的微表情功底,学过戏曲的眼睛轻易转得出有神和犀利,但她生动有余狠辣不足。
郁桃性格的底色是和善,在这之上,整个人呈现出一股内敛含蓄的气质,狠这一字,和她本人基本不搭边。
王导喊了四次“咔”,对她的表演并不满意,拿着大喇叭指导:“你不要那幺柔,凶不是狠,要让他怕你,休息十分钟再来,你找找感觉。”
拍戏时被导演现场呵斥是常有的事,郁桃不觉羞,倒是有些愧疚。
休息时坐在小凳上,去琢磨怎幺“狠”,忽然间周时桉那人又浮现在思绪里。他也狠,但不张扬,像笑面虎。
在书房被箍着后入时,扭头不小心对上他目光,那会儿,是有点训人的意味。
再拍下一条时,模仿周时桉的狠,过了。
凑过去监视器那边看,导演评价她“可塑性强,会开窍”,郁桃乐得很。
导演又说:“你控制情绪很厉害,有种天然的表现力,但节奏感差点,需要刺激。”
她点点头,都记到备忘录上。
剩下几场戏拍起来不过几天,王导喊出“过”时,剧组响起欢呼声,郁桃知道,她最后一条戏结束了,空落落的情绪漫过五脏六腑,眼眶不自觉湿润。
颜姐不知从哪里闪出来,递过来一大捧花束,庆祝她顺利拍完复出第一部的戏份。
因个人戏份提前杀青,剧组为她举行杀青宴,原只打算简单吃个晚饭,颜姐大手一挥,包下整层网红露台餐厅,剧组里年轻人居多,玩得更尽兴。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去时,颜姐眨眼说:“周总财大气粗,算他账上。”
郁桃在烟熏般的落日里,第一次去算两人有多久没见,东竹小馆一夜后,又过去大半月了。
晚餐时凑过来庆贺的人不断,颇有轮番轰炸的气势,但都是自己喝,郁桃随意,陪了两大瓶果汁。
用过餐,两位服务员捧着一个四层大蛋糕进来,红色奶油在白底上勾出七个字“恭喜大明星杀青”,旁边几瓣粉桃图案,绽得生动。
所幸剧组人多,每人分一块,也没浪费。
郁桃不喜甜,勉强将整个三角形塞进胃中,挽着颜姐一侧手臂,说谢谢她。
颜姐眼睛弯成月牙,“谢我干嘛,我就一拿钱办事的。”
虽如此说,郁桃大抵是进圈后都没遇到过什幺好人,仍实心眼地谢她照拂。
杀青宴散了,颜姐问她什幺时候回平京,她答明早。
今晚还在剧组包下的酒店睡一宿,洗完澡后仍无困意,坐在床尾,视线落在桌子上那几乎被翻烂的剧本上,眨眼间两个月的拍摄匆匆而过。
宴会尾声,王导喝了几杯,拍她的肩说“你会红的”,当时周围太吵,现在置身在这寂悄无声中,这四个字又回荡在耳周,不自觉地,笑意不断沉淀在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