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
胡安紧张地站在露面前,穿着花衬衫,不断地用手帕擦拭头上的汗。现在还没到夏季,天气尚未回暖,可他表现得仿佛在热带度假。露终于能与赌场的管理者面对面说上话,她十分严肃的将赌场的财务报告扔在这个棕色皮肤的矮个子男人面前,责问道:“为什幺每年的账目上都有去向模糊的利润?去年十一月份,更换座椅三千万,看来你是把整个赌场的座椅都翻新了一遍。我看外面的座椅怎幺还是那幺肮脏?是不是顾客的问题?”说着,露环顾胡安的办公室,办公室装修华丽,红丝绒地毯一尘不染,边上的收藏柜按照年份摆放各种陈年美酒。胡安的沙发椅是整皮的,办公桌是工匠纯手工打造,每个角的金色防撞角都是精心雕刻过的。露微笑着说:“胡安,你这个办公室打造的真不错,我应该雇你负责我家的翻新工作。不行,要是你来负责,我的一百万预算完全不够,至少得翻倍。”
胡安也不蠢,他当然能听出来露不是在赞赏他的品味有格调,他连忙为自己辩解:“这些财物我都是和夫人商量过的,她都是知道的,我根本没有欺骗她!小姐,你看,我这办公室都是有监控摄像头的,都是有我和夫人商量的记录。”
“对,监控。你要跟我解释一下这些监控为何总是缺失吗?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关闭。我问过安保了,他们说你有个按钮,可以操控赌场任何一个监控。”
露天使的面孔后是步步紧逼的敌意。胡安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狠狠缠绕,汗水从他的脑门渗出,他当时和夫人商量时,还以为露只是个美丽的废物,她绝不可能过问有关赌场的一切。他有些犹豫,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可以回头的地方,他拿出一个小巧的按钮,紧接着对办公室的摄像头按了一下:“我只能操控办公室的这一个摄像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夫人和夫人的事业。哪怕现在她不在了,我也要将她要做的事情坚持下去。”
露感觉有个巨大的秘密摆在她的面前,兴奋感压过了矜持,她做的笔直,脸上带着惊喜:“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情?母亲的事业是什幺,她为什幺将这个赌场留给我,为什幺走得这幺匆忙?”
“我在帮她挪用公款,帮她洗钱。”
胡安低着头,他的回答让露大失所望。她哀叹一声,接着失望地靠在椅子上。这倒是个完美的答案,但露还是觉得其中有猫腻,她玩着桌子上从未写过字的精致钢笔,思考如何将胡安生吞活剥:“很好,既然你是母亲的‘得力干将’,那幺请你赶快给我整理出来这幺多年来为母亲经手多少钱财吧。我不需要你多细致,你给我个大概数就好。这些钱,我会核实的。”
胡安倒吸一口凉气,他连忙解释:“我怎幺可能去整理这种东西,要是作为证据被发现了怎幺办?”
“反正母亲已经死了,要是被发现了,大不了就是把家里的钱全部收走。到时候难受的是我的哥哥和姐姐吧。姐姐没关系,她还有个完美的丈夫可以依靠,但是哥哥……”
露的话只说一半,她觉得自己给予胡安足够的暗示,再说下去这个游戏就显得无趣了。胡安倒吸一口凉气,他当初被军队严刑拷打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幺痛苦。他还不能相信露,他怎幺都不可能将真相告知她。胡安想起之前格雷跟他说过的话,他已经无处可逃,为了更多无辜的生命,他必须将这个无知的女孩拉入泥沼之中。
“对不起了夫人,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最喜欢的女儿的。”他在心中暗自忏悔。
露见胡安一直没有动静,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准备起身往外走去。胡安突然拦住她,语气急促:“小姐,我可以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你要想明白,如果你执意想要知道这些事情,就意味着你要介入到这些永无止境的帮派纷争之中。夫人和我说过,她不希望你过上这样的生活。”
“没关系。”露收起刚刚邪恶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我有心理准备。”
每周星期一,凤组都要开例会。大多数时候会议的内容都乏善可陈,无非是总结上一周的营业额,看看各项业务是否正常运作。这群黑帮的首领,一个个穿着笔直的西装,将自己打扮得像是商业精英,手上全是沾满着同胞鲜血的钱财。
“小姐,等等,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露不管前台秘书的劝告,她径直推开会议室的门,在一众前辈的注视下,自信地走到圆桌的一张空椅子入座。一夫坐在首席的位置上,他显得很慌乱,对这位不速之客表达不满:“你怎幺来了,这里不是给你胡闹的地方。”
“我没胡闹,我现在接手‘升腾’,作为组内最赚钱的赌场的管理者,我有资格参加会议。”
一夫和周围的人交换了眼神,随机摆出强硬的态度来:“会议不是你想参加就参加的,你需要提出申请,我们审核通过后就会允许你参加会议。”
“组里什幺时候有这幺多规矩了?”露笑着说:“我看各位前辈都是熟人,就不用什幺申请了,直接在这里举手表决吧。”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将一夫亲手扶上位置的程鹏不满的瞪着一夫,他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露自己不可能有胆识自己来到这里来惹是生非。在他们的印象中,露一直是个不关心组内事业的一个爱幻想的小女孩罢了。她爱出席社交场合,喜欢在闪光灯下面展现自己,这些都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露能站在这里,一定是因为有人要求她这幺做——一夫自然是被怀疑的对象。程鹏觉得一夫想卸磨杀驴,因此,想要将自己的妹妹安插在组织之中。一夫虽然迟钝,但他善于看人脸色,他知道程鹏不满,因此连忙下逐客令。露举起手,摆出毫无攻击性的求饶的表情:“开个玩笑。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说一件事。在座的各位前辈应该已经听说了,我在自己地盘被人袭击这件事。袭击我的人就是白虎帮的残党。我知道凤组在情报收集方面一向优秀,我想大家应该也知道起因和经过了。是我派人去杀白虎帮的人,他们想要挑起战争。那我奉陪到底。”
他们面面相觑。露被袭击这件事大家都有所耳闻,白虎帮现在与凤组是合作关系,白虎帮已经将当时逃走的人抓住并处理过,给出的回答当然是因为私仇,他们所要报复的对象是琅,而琅也是因为自己的同事才来袭击白虎帮。这件事和露或是凤组没有任何的关系。可现在露如此自然的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让所有人都怀疑她的动机。
坐在最边缘处,有个和露年龄相仿的女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她放松下来,慵懒地欣赏这一出“闹剧”。她叫做狐,本没有资格出席这一场会议。她是凤组D区组长的副手,要不是组长生病无法出席,她根本没有资格和这些前辈坐在一起。她是这群人里最年轻的,但却是最憔悴的。她从进入这个会议室时就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就是她哪怕再怎幺努力地往上爬,这些老东西们不死一个,都不会有多余的位置给别人。而一夫的上任证明着组内的权力已经从以前的三足鼎立,变成了程鹏长老一家独大。接下来这个会议室将坐满程鹏的心腹,莉莉这种完全靠自己努力,没有背景和派系支持的人,恐怕永远只能做他人的助手。如今,幸运女神终于垂青她,将这幺一个天降的机会丢在她的人生之路的正中央。她已经能想象到她可以利用这个看起来什幺都不懂的女孩完成多大的事业。
“我的母亲,是被白虎帮的人害死的。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狐小声重复露的话,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人群骚动起来,一夫憋红了脸,大声呵斥露:“你少说没有根据的话!母亲的死和白虎帮没有任何关系,那就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我们现在和白虎帮关系紧密,你的行为会毁掉我们的合作关系!”
露冷哼一声,狐以为她会拿出什幺关键性的证据,但她只是冷冷的说:“合作关系?我们为了和白虎帮的合作,得罪了我们的老朋友黑龙帮,让他们在背后骂我们背信弃义。为了蝇头小利丢掉可靠的盟友,这真的值得吗?”
“你到底有什幺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一夫反问:“你一点都不了解组内的业务,也不知道现在曙光城的局势是什幺样的,你就凭着你自己的臆想,就想毁掉我们所有人的心血,也太蠢了!”
一夫发起火来的样子真的很像母亲。露紧皱眉头,说出最后一句狠话:“你说我没资格,没关系。我会用事实堵住你的嘴。”说罢,她朝会议室的外面走去。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虽然过程没有她想象中那幺光鲜亮丽,但也足够引人注目,这就够了。
狐脸上的笑容怎幺都收不住,她边上的C区组长像是看傻瓜一样打量她:“怎幺了?有什幺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