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寻霜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简清欢站在门口，神色黯淡，连眉头都少见地微微蹙起。
“怎幺了？”
乌寻霜出声询问。
上了高中后他的性格越来越乖巧，鲜少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简清欢神色未变，依旧是一副奇怪的模样。半晌摇了摇头，拉着乌寻霜的手让她坐在沙发上。
“我帮你吹头发。”
简清欢声音发闷，动作却十分温柔，取过吹风机，仔细地帮乌寻霜吹着头发。
如瀑般的黑丝，柔顺地搭在肩头，在骨节分明的手指尖逐渐褪去水汽，又顺着指缝滑落。
乌寻霜这几年下来早已习惯了简清欢事无巨细地代劳，坐在沙发上任由他摆弄。
简清欢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柔软的指腹时不时滑过头皮，蹭着耳垂，让乌寻霜不知不觉又升起那股怪异的感觉。
这次真的间隔太久了，她竟然因为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觉得难耐。
简清欢很快就帮乌寻霜吹干了头发，收起了吹风机。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你要出门？”
就在乌寻霜打开衣柜挑外套的时候，简清欢却站在了门口。黑色的双眸盯着她。
卧室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只有客厅的灯光从简清欢身后投射进来，映得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跟朋友有约，晚上不回来了，你锁好门不用等我。”
乌寻霜说得漫不经心，拿出要换的衣服才注意到简清欢还站在门口没有走。
“我要换衣服。”
语气没有多大变化，态度却是不容拒绝。
“姐姐。”
简清欢却没有理会她的逐客令，反而向前一步靠近了她。
“我看到你的短信了…对不起。”
乌寻霜擡头看向简清欢，他嘴上说了对不起，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多抱歉，反而眉头紧蹙，看上去莫名怪异。
“所以呢？”
乌寻霜挑眉，不解。
她不懂他想做什幺，但显然不是来道歉的。
简清欢垂眸避开乌寻霜的注视，半晌才又擡起头，只是看上去还是没什幺底气。
他一直很害怕乌寻霜不高兴，若是平时，她语气硬一点，他都会心慌。
可是想起那条短信上的内容，他没办法假装什幺都不知道。
他在发抖，不光是人，连声音也在微抖。
“别去…”
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简清欢上前一步，伸手把乌寻霜整个人紧紧搂进了怀里。
“别去…行吗。”
鼻腔中瞬间满是少年身上清冽的草木香。
她们用的都是家里同样的东西，气味也相同。
乌寻霜被简清欢整个人圈在怀里，有些失神。
刚才还想着他长大了，现在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拥入怀里了…
“你先放开我。”
她平静地开口，隔着衣服，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听到她开口的一瞬间紧绷得更厉害了。
可是简清欢不愿意放开，听见这句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
微热的脸颊埋进她的颈窝，每说一个字，就呼出滚烫的喘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我知道我在说什幺，姐姐，求你了，别去，我也可以...”
“清欢。”
乌寻霜打断他，伸手顺毛似的在简清欢头发上摸了两下。
“乖，放开。”
清冷的声音，带着安抚效果，意外地让少年心中的那份焦躁有了一丝丝的平缓，也让理智一点点地重新建筑而起。
简清欢眸中水光闪动，半晌轻轻松开了怀里的人。
“清欢，我说过不会抛下你。”
乌寻霜拉起简清欢的手，握在掌心，语调中带着一丝少见的温柔。
“你既然看到了，我也没什幺好瞒你的，我有正常的需求，但这不代表我会离开你。”
“…”
简清欢神色依旧痛苦。
不是的，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反手轻轻拉住乌寻霜的手，简清欢满脸通红，连耳朵都在发烫，半晌，开口：
“我能做到，真的，姐姐…我可以努力。”
简清欢用过于认真的表情说出“努力”这两个字，让乌寻霜一时哑然，脑海里却不自觉地脑补出简清欢在床上“努力”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走神。
少年脸红得厉害，清澈的眉眼如泉，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原本是清澈见底，干净而美好的一双眸子，此刻却显得局促不安，生出一种诱人的反差，让她竟然有一瞬间的犹豫。
“你连十八岁都不到。”
乌寻霜抽回手掌，从衣柜里拿出选好的衣服，不再看他。
“没办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
似乎是被乌寻霜的话语刺痛了，简清欢的眼神瞬间满是落寞，站在原地良久，最后垂着眸子转身走了出去。
人出去了，乌寻霜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在街上看到简清欢的时候，他的眼神有多空洞，虽然还有一口气，但看着也和死了没什幺区别。
刚收留的头两年，他眼中也是无时无刻不堆满了惊慌和不安，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动物，对周围充满了恐惧，不管什幺时候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可以理解，因为那一身青青紫紫，纵横交叠的伤痕是真真切切烙印在他的身体上的。
他遭受过怎样残忍的虐待，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答案。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刚才的事只惊讶了一瞬就接受了吧。
他对她的依赖近乎病态，甚至丧失了自我。
大概是因为他的生命里…只有她，所以才会对一切关于她的事那幺敏感。
可他不能一直这样。
换好衣服，乌寻霜走出房间。
一开门就看到简清欢垂着头站在她的房门口，听到她开门声音擡头，眼中带着迷茫，却没有再多说一句。
目光看向沙发，她的手机就摆在桌上，新消息的通知灯忽明忽灭。
打开手机，还是蒋渡：
「楼下等你。」
“把门窗关好，别睡太晚了。”
乌寻霜穿上外套，换好鞋，又叮嘱了一句。
简清欢还是垂着眸子，不点头也不说话，看不清表情。
乌寻霜也不强求他回应，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这对他来说是有必要的。
乌寻霜安慰自己。他不能一直活在只有她的世界里。
站在公寓楼门口，蒋渡坐在车里，对她露出一个浅笑。
夜晚的风是真的很冷，她一踏出门就感受到那阵刺骨的寒意了，好像打着弯儿要往骨头里钻。
擡脚刚想过去，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简清欢穿着薄薄的单衣，正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看着她。
“回去。”
乌寻霜忍不住皱眉。
外面气温都快零度了，他竟然穿个单衣就跑出来了。
“…三个月。”
简清欢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还有三个月，我就十八了…”
乌寻霜没想到他追出来就是这句话，看着他沉默。
她知道自己不能纵容他一直这样下去。可是…
少年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清秀的脸已经冻得发白，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却满是迫切，好像她如果真的说出什幺绝情的话，他的世界就会全盘坍塌似的。
乌寻霜敛眸，回头看了一眼蒋渡，他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下车，倚着车门，嘴角叼着根烟看向这边。
乌寻霜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心软了。冲着蒋渡摇摇头。
蒋渡苦笑，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转身又回到了车上，随后点火，发动，绝尘而去。
看着蒋渡离开，乌寻霜转身走回公寓门口，冲简清欢伸出手，语气中带着点无奈淡淡道：
“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