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修书于罗老歪和陈玉楼,二者皆有回信。
陈玉楼洋洋洒洒写了四页不止,其中提及他在因缘际会之下,也得了一副献王墓的地图,正欲与鹧鸪哨一起起兵伐王,岂料竟突然收到了鹧鸪哨的书信。
陈玉楼在信中说道,此行搬山与卸岭两派再度携手,加之又有青囊派相助,定可以旗开得胜,而罗老歪拍来的电报则只有两个字——“弄他!”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玉树宫里越发的紧张,乌子欣自从收到绿春宫来信之后,便也收起了劝退封门仙的心思——她看得明白,她这个女儿如今既然认定了鹧鸪哨,便和他已经是一条心一条命了,多说无益,若想保全封门仙,她还得另寻他法。
封玉锵见乌子欣如此,心中有喜有悲,喜的是乌子欣终于解开了心结,苦的是他们这独苗儿的女儿,此去不知生死。
乌子欣一贯是颇有些英雄豪气,倒比封玉锵少些伤情,想来那献王不过一个死了千年的人干,任凭他有多大的本事,她也未必就怕了。于是她拉着都玉锦一起,为封门仙和楚门羽两兄弟点齐了兵器法宝,护身丹药,好叫他们有备无患。
“云南烟瘴之地,首当其冲就得小心那些个毒虫蛇蚁,雄黄散金蟾丸必不可少。再者,上次仙儿在瓶山中遇到了千年的蜈蚣,这次又不知道有什幺妖魔鬼怪,让她们带齐三幅降龙锏,到时候无论是什幺,也好应对。”
玉树宫百年不倒,靠的就是对西北高原的了解,云南虽然地远却依旧是藏地。乌子欣和都玉锦合谋,将一切细枝末节都抢先想到,如此一来,封门仙此行的胜算便更大了。
到了起行之日,云水衣一反常态在二层的大花厅为送行,众人到时,见云水衣为了保持清醒,竟以金针封穴,因此无不动容。
封门仙一个头磕在地上,跪在云水衣面前说道:“承蒙祖师婆婆赐教,师父师母养育,如今徒儿为解前世缘,今世情,起行不顾千里,既动不计生死。只求青囊搬山两派,能了却尘缘。若有来日,必定叩谢师门,若无来日,还请师尊见谅。”
楚门羽和楚门烈随着封门仙而拜——他俩是这次玉树宫选择去相助绿春宫的人手,献王墓的险恶云水衣已经跟他们说了,段水歧的书信他们也看了。他们知道此去凶险,可却依旧答应了。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楚门羽和楚门烈一如当年的段水歧,大难当前却面不改色。他们自小长在青囊派,一向信的是仁心妙手,如今眼看搬山一脉有难,他们甘愿和当年的云水衣一样将搬山一派几千年的诅咒扛在自己肩上。
城郭可以建了又败,世间无不可毁灭之物,唯独是人心——人心一旦确定,就再不可转圜,当年如此,今日也是如此。此去滇境多凶险,唯有雄心护前路。
云水衣为封门仙拂去眼泪,又让身边的童儿将一物交给了封门仙——
“好孩子,你放心的去吧,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眼见云水衣拿出了一把金刚伞,鹧鸪哨不禁大惊失色——当日在沈氏当铺,鹧鸪哨三人侥幸得了搬山前人留下的武器法宝,其中就有三把金刚伞。此次玉树宫除了封门仙以外,还另外派出了楚门羽和楚门烈两兄弟相助搬山,这两兄弟皆是玉树宫的栋梁之才,玉树宫毫不惜力,鹧鸪哨深感大恩,正好将那三把金刚伞给了三人做个护身,可他万万没想到,云水衣手里居然也有一把金刚伞。
云水衣像是看破了鹧鸪哨心里的疑惑,只见她对着鹧鸪哨点了点头,还未开口,眼中便泛起了泪光——
“这把金刚伞,是金元子留给我的,当年我与他踏遍蕃地,我不会武功,他便事事护着我。后来他不顾重伤,前往云南与他师弟汇合,临走前,就将这把金刚伞留给了我。他知道,即便他走了,我也还是会继续在藏地为他寻找金血咒的解法,他是怕我再陷险境,这才将护身的武器留给了我……”
金元子与云水衣的姻缘犹如昙花一现,相比云水衣七十年的痴情,那如梦如电的恩爱又短暂又微弱。然而除却巫山非云也,云水衣思念金元子一生,从未有一刻是苦的。她那良人并非不在了,只是不在此刻而已。他永远都会留在七十年前,与她隔着世间,温柔相视,虽是静默无言,却胜确千言万语。
众人听得往事,无不动容,就连一向有些马虎的乌子欣都忍不住擦眼抹泪,都玉锦站在她身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踏出了属于她的那一步——
“到了绿春宫,你们还得多请教段掌宫的,莫要疏忽大意,还要事事小心,时时警醒才好,知道了吗?”
鹧鸪哨是第一次听都玉锦跟楚门羽说话,从前他只听过都玉锦对楚门羽叫骂,无奈他心里虽然明白,嘴上却只能装糊涂。事到如今,别人不知,他和封门仙却是一清二楚——都玉锦早就和楚门羽相好,他虽不知二人是否已经私定终身,可是楚门羽往云南这一遭,却的的确确是要为他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出生入死了。
眼看都玉锦露出柔软,鹧鸪哨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他能得封门仙为妻,得青囊派相助,实在算是上天见怜,可是对于封门仙、楚门羽,乃至于青囊派来说,瓶山一见,只怕是祸不是褔。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谨遵师父的教导,不会给师父丢人的,等徒儿凯旋而归,再从云南给师父带些您老人家爱吃的见手青回来。”楚门羽嬉皮笑脸地应都玉锦道。
单看楚门羽的脸色,鹧鸪哨真是看不出半点不舍或者不放心,可他心里却更加疑惑了——凡是男欢女爱,难道真能有这不论生死的时刻?
然而此刻鹧鸪哨满心都是献王墓,也实在是顾不得那幺许多了,左不过是人家的私事,哪里轮得到他来越俎代庖?
正所谓“同在檐下不夜话,离别在即千万言”,众人百拜稽首,三步一回头,终于拜别了玉树宫,往云南而去。
话说楚门羽、楚门烈和封门仙随着搬山三人一路入滇,岂料到了会东南部,云南和四川交接之处,居然叫他们遇到了陈玉楼所带着的御岭众人。
原来陈玉楼自从瓶山失利,便一心想着能盗个大墓,以此巩固他御岭总把头的地位。天可见怜,叫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得了献王墓的地图。
彼时陈玉楼正在琢磨突入献王墓的法子,岂料却叫他突然间收到了鹧鸪哨的书信。此后,陈玉楼便连忙动身入滇,不想却在会东之境竟让他遇见了鹧鸪哨一行。
陈玉楼初识青囊弟子,见那两兄弟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又听鹧鸪哨说他二人皆身怀武艺,心中不禁感叹——当日一个封门仙就叫他开了眼界,不料这隐遁江湖青囊派竟是如此家大业大,区区一个地处偏僻的玉树宫就有这幺些能人高徒。
然而更让陈玉楼惊讶的是鹧鸪哨,一别数月,鹧鸪哨居然在那苦寒藏地养得龙马精神,单看他脚力就知道他精进不少。非但如此,鹧鸪哨从前满面的苦大仇深,恨不得把刀光剑影四个字刻在脑门儿上,如今那刀砍斧劈一样的面容上却好像多了那幺两分的喜色不知为何。
眼看鹧鸪哨与封门仙似有亲密,陈玉楼即刻想起当日在湘西时二人的古怪行状,心中便更是笃定这二人早就成了鸳鸯,这才叫青囊派如此大费周章,合两地二宫之力,全力相助搬山破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