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洗澡还要脱衣服,我抓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赤条条的走出去,踩上浴室的瓷砖。
后背贴着冷冰冰的墙面,我在镜子前伫立了片刻,直白地面对一丝不挂的自己,和几年前相比,除了躯体被纵向拉长以外,脸依旧是不太高兴的一张脸,没有什幺显着变化。
我努力站直,克服寒冷导致的含胸和瑟缩,蓦地又收回去。
熟杏色的灯光让皮肤上留下的痕迹隐去大半,喻舟晚咬得很轻,我举起手里的喷头,水柱浇在镜子上,待重新能够视物时,吻痕已经全部消失了。
如果我直接对石云雅坦白喻瀚洋是个混蛋,他和杨纯结婚有了我,不仅没给家里带来几枚钢镚还家暴又出轨,石云雅会相信几分呢?
然后喻瀚洋会跪地求情说他已经在这段婚姻里努力改正,最后他们三口欢欢喜喜互相体谅决定一致对外。
我知道自己不够理智,可我不蠢,这幺做称不上是报复,单纯是小孩子发脾气罢了。
如果将喻舟晚当成报复喻瀚洋的可用条件,那胜算便可以一举逆转。
正如构想那样,一切都在按照蓝图的规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石云雅可以拿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当试金石,她却不会让宝贝女儿的人生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作为亲生父亲,喻瀚洋和我死死地绑定在一起,如果我们父女的存在只会给这个家唯一的希望——喻舟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我相信她会毫不犹豫地割席。
我不相信喻瀚洋有本事自个儿混成这般待遇,没了石云雅,他立刻会回到之前一无所有的境况里。
这些事件中唯一的变数是喻舟晚对我的态度,从极端厌恶变得暧昧不清,好在它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就是了。
其实破坏这段婚姻很简单,只要我指着石云雅当众喊一句“打小三”,她的名声便会败个干净,作为第三者的女人始终是会被唾弃的——即使根本错误在男人。
不过我不会这幺做,这对喻瀚洋来说伤不到皮毛,反而会让他踩着石云雅得势。
吹风机吵闹的声响掩盖了开门的动静。
我一边吹头发一边琢磨着如何让某个久经商战的女人掉入陷阱,镜子里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我正编排着如何将喻舟晚这个牺牲品呈现给石云雅才能对她的打击更加惨烈——最好是一击致命,喻舟晚已经走到我旁边,接过手里的吹风机,揉了揉我吹了半晌依旧半湿的头顶。
“你进来干什幺?”
我拒绝她的好意,三下五除二吹好了头发。
“洗澡。”她说。
“好,我出去。”
她勾了勾我的手指,我假装没感觉到,带上门出去。
即使我不明白喻舟晚现在出于什幺用意,但可以肯定这是在此之外所延伸出其他情感——包括刻意讨好在内。
讨好……我在这个词上停住,难怪如此从酒店那晚开始她便格外主动。
顷刻间我又把它抛在脑后,即使她知道又能怎幺样呢?该发生的事实早已不可更改。
如果石云雅伤害到你,那不能怪我,怪就怪你天生将不得光的性取向和受虐成瘾的暗癖吧。
期中考试结束的当天,我向学校请了假,独自逃离临州回枢城。
一方面是为了杨纯,我得重新整理她的遗物,另一方面,和喻舟晚保持距离便不会横生没用的同情心,徒增烦恼。
外婆去舅舅家住一阵子,这间弥漫着霉味的小屋里仅有我一个人。
我从打包成捆的杂志底下抽出泛黄的收纳箱,杨纯生前特别嘱咐了哪些是该烧的,然而外婆伤心过度,舅舅舅妈无暇顾及,因此除了衣服烧给了逝者上路时穿,其他东西都在。
结婚证也在,杨纯本来打算等出院了身体好转些许,就和喻瀚洋办离婚。
后来,她再没下过床,单薄的一条命迅速凋零。
我打算回去核实一下石云雅和喻瀚洋领证的日期。
即使喻瀚洋等杨纯咽气了才去领的证,那也算无缝衔接,恶心一下石云雅还是够用的。
我给一部掉漆的旧手机接上电源,它充电口坏得不行,必须要维持特定的角度才能使它屏幕常亮。
交完话费后我重新登录了杨纯的社交账号,把她的聊天记录翻完,没找到有用的消息,相册里只存了我小时候的照片和工作记录,没有其他东西。
从口袋里摸出振动的手机,我开了免提放在一边。
“可意。”
原来已经晚上八点了,我在房间的角落坐了将近三个小时。
“你去哪了?”她问我。
“回家了。”
顿了数秒,她才反应过来我说的“回家”是指回枢城。
“明天回来?”
我沉默,电话那端也极其安静。
“过几天吧。”我还想收拾完东西去看看杨纯的墓地。
“周五,还是……”
我使劲搓了搓眼睛,其实压根没想好。
“问这个干什幺?”
“我周五要过生日,回来吃蛋糕吗?”
隔着大老远的还惦记我,再加上手机传出的声音和平时听到的有些微差别,我差点怀疑是不是别人模仿她的声音在戏弄我。
“可能吧,看情况,”我不想在枢城的几天都数着倒计时过,“你玩的开心就好,我不吃蛋糕,你自己吃。”
墓园在极偏的城郊,要坐好几个小时的巴士,我拖到第三天才过去。
碑上刻着“慈母杨纯长眠于此”,后面是生卒年月,杨纯不爱拍照,墓碑的遗照和结婚证是同一张。
喻可意,你没有妈妈了,你得自己活下去,我心想。
我扫了地,替她把墓碑仔仔细细擦干净,又在台阶上坐了会儿。
周五早上天蒙蒙时我便睡不着了,起床将所有的东西归位,拖着行李箱赶去汽车站买票回临州。
我给徐岚岚发消息说我下午回学校,这家伙秒回收到,看来是又趁着午休玩手机。她
不忘拍张照片记录这几天不在学校书桌上堆成山的卷子。
我计划好等晚饭铃一响立刻开溜,高老头突然最后一节课把我叫过去。
他保温杯旁放了张圈满红笔渍的成绩排名,我瞄了眼,确认自己和上次的位置差不多。
无非是敦促我稳住成绩争取期末的分班考试拿个漂亮分数,顺便敲打了一顿我之前频繁翘晚自习的问题。
没什幺要紧事,却拖到了吃晚饭的同学陆续回来。
我拿出手机,喻舟晚半个小时前发来的照片,里面是我不认识的人,背景是熟悉的环境。
我发了句“生日快乐”,等我坐公交回家,她还没有回复,看来玩的挺尽兴。
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一群人霎时鸦雀无声。
坐在喻舟晚旁边切蛋糕的是那位叫尹思恩的学姐,其他的我都不认识。
“这是我妹妹。”喻舟晚走过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主动向他们介绍。
来的全是她同班同学或者社团的朋友,这些人里除了尹思恩其他我都没见过,我和他们打了招呼,打算溜回房间好好休息缓口气,喻舟晚却一直捏住我的手指,好像专注于聊天忘了松开它。
她穿着雾蓝色薄毛衣和针织裙,头上一顶滑稽的金色生日帽发卡,比起父母办生日宴的那天仪式感淡去太多。
我环视一圈闲聊的人,没有强行甩开她。
这些人里没有喻舟晚特别亲近的朋友,因此无人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有什幺怀疑。
他们在外面聚餐吃过饭了,来这里单纯图切蛋糕许愿的热闹氛围和起哄的游戏。
我站在旁边目睹他们手忙脚乱地插好蜡烛点上,尹思恩自告奋勇地去熄灯,手在开关上乱摸,愣是把每个房间的灯逐次点了一通,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我听到了不属于这片欢声笑语里的动静,来自大门外,刚想竖起耳朵捕捉,石云雅突然推门进来。
“你但凡做事的时候用用脑子也干不出这幺丧良心的蠢事,没脑子就不要动手动脚的,没脑子还不能上点心吗?”
石云雅越说越生气,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没见过怎幺会有你这幺自作聪明的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我从没见石云雅像现在这样怒不可遏,即使之前和女儿有矛盾,但生气终归不是最终目的,语调还是平稳的,哪像现在这样失态,仿佛下一秒手指就要戳到喻瀚洋脸上。
她手里的包砰的砸在鞋柜上,口中愤愤然的指责连珠炮似的扔出来,甩掉鞋子大踏步的走入客厅,怕擦一下亮了灯,猛地擡头看到盯着她的孩子们,口中的言辞尖锐斥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窘迫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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