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手

韩正卿的房门紧闭,他坐在桌前,二姨太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那小蹄子是你姨娘!你中意她??”

二姨太还没从方才的事情理回过神来,直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正是。”韩正卿直视着眼前瘦削的母亲,“儿子中意四姨娘。”

“你疯了?!”

“没有。”

“不行!我不同意!”

二姨太急火攻心,忍不住咳嗽两声,韩正卿给她倒茶,她不接,一把推开,茶水洒出来,淌了韩正卿一手。

“你要是中意她,擡姨娘之前将人要来给你通房也行啊!现在这算什幺?你最好死了这个心。”

“好。”

韩正卿应着,仿佛什幺事都没有发生。

二姨太看不明白了,“你什幺意思?”

“儿子心有所属,所求不多,只要不成婚即可。”

“你,你就是因为这个?”二姨太觉得他是故意扯谎,松口气之余又有些开心。

“这好说,不成婚就不成婚,你直接与我说就好,扯那个小贱人做什幺。”

“儿子所言非虚,确实中意四姨娘。”

“你!”二姨太又是一气,这俩孩子都一个样,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反正不许你与她有什幺牵扯,若是真喜欢,也给我憋在心里!”

“这恐怕不成。”韩正卿坦然说道,“儿子已然与四姨娘有了牵扯,且不止是我。”

“你什幺意思?”二姨太五雷轰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韩俊明从未与老大红过脸,今日这态度,摆明了是……

她使不上力气,在韩正卿旁边坐下,“难道老三也…喜欢那小贱人?”

二姨太说的艰难,韩正卿面色如常地答,“正是,不过儿子已经劝过了。”

韩正卿给二姨太顺着背,她心口跳得疼,扶着额头虚着语气责问,“你就是这幺劝的?你跟娘说实话,上回他挨打,就是为着那小蹄子,是不是?”

“是,”韩正卿和盘托出,“确是俊明擅自带四姨娘出门,我向父亲撒了谎。”

二姨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怎幺敢的啊?”

“儿子还有一事,要与母亲讲。”

二姨太的眼睛睁大了两分,她抚开韩正卿的手,哆嗦着问,“这背后还有更大的事,是吗?”

以她对老大的了解,若不是紧要关头,他是不会将这许多事情拿出来说的,他说,就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韩正卿等她喘匀了气,说道,“母亲,我需要您带我去见舅姥爷。”

二姨太不解,“见你舅老爷?我舅舅?你找他有什幺事?”

韩正卿在二姨太面前端端正正的跪下,“母亲带我去见即可。”

“不行!你先说到底怎幺了?”二姨太扭过半个身子不看他。

韩正卿略一思索,简要答道,“韩家需要洋火生意。”

“你发财了?还是……”

“洋油丢了。”韩正卿的声音低沉,语速平常,在二姨太看来却是如同炸雷一般。

“你说什幺?!好端端的,怎幺会丢?”

“俊明与洋人打了一架,是万国商会的人,本是个误会,但那边抓着不放,搅了洋油的生意,三姨太那边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俊明先躲出去一个月,只要拿下洋火生意,再让父亲知道也没什幺了。”

二姨太眼前一片漆黑,洋油是老爷娶了三姨太之后攀上的关系,三姨太得到消息就是早晚的事,若是这边出的状况,还是韩俊明惹的祸,她这宝贝儿子可就真能被老爷活活打死。

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垂着视线看着韩正卿,恍惚间觉得他比前些日子瘦了些,下巴上也一片青须,想是为此事奔波了些天,能说出来必定是到了要不得的关口,而他坦承自己喜欢四姨太,不过是与弟弟分担罪责罢了。

她忽然想起韩正卿刚出生的样子,白白嫩嫩地大胖小子,咧着小嘴嘬她的奶吃得十分卖力,如今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劳心劳力的大人。

二姨太红了眼眶,眼泪噗嗤噗嗤地掉,她弯腰将韩正卿的头抱在怀里,“辛苦你了。”

韩正卿的脸上挂起微笑,将头靠在母亲怀里,“儿子应当做的,不觉得辛苦。”

二姨太一下一下地捋着他后脑的头发,沉默片刻,悠悠问道,“今儿是几号?”

“初二,阳历6号。”

“初二…”二姨太心思转了一转,再直起身子的时候,面色已经变得柔软而坚韧,“你备上好酒,再带些寿礼,明天一早跟我走一趟。”

韩正卿问道,“舅姥爷过寿吗?”

二姨太摇摇头,“舅母寿辰在大暑,不过我身子不好,记错了总是有的。”

“儿子谢过母亲。”

韩正卿一个头磕下去没有起来,二姨太瞧出他还有事,便问,“还有什幺事是娘能帮你的?”

韩正卿说道,“过两日大太太要去山里避暑,母亲身体不佳,也一同去吧。”

二姨太看着韩正卿,她这个儿子心思深沉,做事稳当从不冒进。

往年大太太总会去庙里斋戒,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今年忽然这样安排,为了什幺,不言而喻。

她心里五味杂陈,继而说道,“老大,你有话不妨直接与我说,咱们是母子,理应互为援手,你犯难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别让我猜。”

韩正卿擡起头直视着二姨太,“儿子希望四姨太同去。”

*

韩正卿送二姨太回了房,再回来的时候直接拐进了韩俊明的偏院。

老三不在房中,桌上摆着提箱,屋里也收拾得妥当,瞧得出马上就要出门的样子。

“又去哪浪了。”

韩正卿找不见人,便在他桌前坐下。

皮箱上头有个信封,封面没有擡头,也没有落款。

信没封口,韩正卿想了一下便打开来瞧,信纸上只有一行数字,他认得,是制药厂的电话号。

“还不死心。”

他一瞧就知道这信是留给谁的,家里这几个人,唯独四姨太不知道这电话。

韩正卿笑笑,将信纸揣进口袋,随后拿起笔,在旁边的白纸上重新写下一行数字,再将信纸放了回去。

“她若是有事,便来找我吧,三弟你当做好自己的事,不宜分心。”

韩正卿将信封放回原处,施施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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