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仝初到河北,同袍都当他是来镀金的贵公子,常阴阳怪气他。招讨使曾少君看他,也总是斜着眼睛。后见他每战冲锋在前,既有身手,又有谋断,才渐渐接纳他。和这帮大兵混熟后,宇文仝觉得军旅生涯很适合自己。
后来战事加剧,元和恐他在前线有闪失,多次召他回京,他皆不应。
直到三年后,招讨军攻破叛军盘踞的易州城,生擒所谓的“申太子”,宇文仝才随大军一起胜利班师。
中宫重逢的,是一个龙精虎猛,笑容爽朗的弟弟。
阿妥缠着小阿舅要礼物。
宇文仝便将一支战场上缴获的古形制匕首赠予她。
阿妥接过掂了掂,比看上去沉重,见刃身乌黑凝紫,用鼻子闻了闻,“好像有点儿血腥气呢。”
宇文仝道:“按年代推测,肯定是杀过不少人的。”
陈国夫人惊骇,“你怎幺想的,把这样的凶器给小孩子!这也不是女孩的玩意儿呀。”
阿妥不理她,跑到庭中练武功,将匕首高举过头,把一棵木兰树戳得花枝乱颤。
她长得比普通八岁女童高挑,因常在户外活动,皮肤呈健康的粉杏色,映着白襦红裙,十分俊逸英发,是帝后的心肝宝贝。惟脾气急躁,元和以其“类我”,愈发锺爱。
长辈们隔窗闲观,宇文仝笑道:“咱们阿妥真有把子力气。”
郑国夫人摆首,“这幺粗鲁,我替她发愁。早知如此,出生时干嘛不带个把儿?”
陈国夫人瞥一眼中宫,悄声瞩宇文仝:“你劝劝三姊,没有皇子终究是不行的。”
说到生育,宇文仝想到的却是嵇芾。宫中每当有嫔御诞育皇嗣,皆会昭告天下。三年了,一直未见嵇芾的名字出现在这类公告中。莫名感到安慰的同时,他也替嵇芾担忧。和挚爱女子共同孕育一个生命,是每个男子的心愿。元和会不会把嵇芾的不育视作一种无形的抗拒?
是以,当惠文约见时,宇文仝没有回绝。
如他所愿,惠文带来了嵇芾的最新消息。
“三胎皆流产,也太蹊跷了。”
“有些女子是会这样。”宇文仝道。据说,在他和蔷忆之间,母亲元氏就流产过两次。
“可是她懂得药理,难保不是自己堕胎。”惠文望着他,“你我都明白,她会那幺做。”
“或许有别的嫔御嫉妒她有宠,恐她生下皇子,妨碍自己儿子的前程,暗中投毒——”
惠文笑起来,“嗯,有这个可能。”
宇文仝忽觉凛然,“我甚至怀疑是你。”
惠文擡手拂鬓发,悠悠问:“在你心中,我有那幺恶毒?”
宇文仝觉得自己过分了,“对不起。”
惠文却道:“我确是有坏心的。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会一直与她为敌。四哥本来就疑心她,经不起挑拨。”
“你这是在胁迫我?”
惠文握住他的手,“阿仝,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也能做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宇文仝长叹,“惠文,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
“世上也不只她一个女子。”惠文黯然道,“为什幺她可以得到最好的男人,最好的爱?为什幺连她舍弃的,我都得不到?为什幺她的矫情有人疼怜,我的失落无人慰藉?我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