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司钱夹里的照片,是林惊墨那张在上,林惊墨上次慌了神,没有留心到这个细节。
他记性好,一翻开钱夹,就发现照片被装反,联想到她在衣帽间弄碎花瓶,出来后的奇怪态度,那会儿他只是怀疑,今天,就在刚才,随口一句试探,林惊墨却慌不择路的跑了。
掌心中,林惊墨的手腕惊颤着,程耀司的心情也绝不平静,强烈的情绪溢满胸腔,他忐忑,害怕,但又高兴,羞涩,十年过去,当所有遮掩被拽下,程耀司感觉那个沉默着只能站在风口处,将她护在身后的少年,转过身来,被她瞧清楚了自己眼中一览无余的喜欢。借助于黑暗,他才能在确定那时的心意被知晓后,还这样看着林惊墨,然后,坚定的剥夺了她狡辩的机会。
他做好了一切摊牌的准备,被她笑话甚至怜悯利用,有什幺区别,反正她都已经心知肚明。
程耀司愈发抓紧了林惊墨的手腕,不准她再逃避。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们彼此起伏的呼吸。
他知道了,都知道了。
林惊墨其实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但这样快的到来,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嘴巴微张,所能想到的一切都是乱的,根本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幺。
半晌,她才用舌头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唇,道:“所以你为什幺娶我。因为你对她的执念?”
从纷繁复杂的念头中,林惊墨先抓住的是这个。
程耀司拧眉,低头更凑近些,冷了声音:“执念?你把这叫执念?”
“不是吗?”林惊墨顿了顿,心底其实觉得自己不应该说下去,但却抑制不住冲动:“程耀司,你大学开始就混迹在夜店,随便什幺女人都能上你的床……我无意于批判你的生活方式,当然我也没什幺资格和底气,我只是想说,其实你也没有多在意爱是什幺,你只是执着于她……”
“她,她,她,她不是你吗,顾慈恩。”
程耀司忽然打断林惊墨,那三个字在他嘴里念出来,是这样的感觉。
林惊墨一滞,他的手放开她一只手腕,捏住她的下巴:“爱是什幺,你告诉我?你想知道我那段时间是怎幺想的?嗯,你说对了,我那时候并不喜欢你,我恨你。”
他凭什幺恨顾慈恩?
林惊墨心底徒然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凉,她猛地用力将程耀司推开,低吼:“那你现在是干什幺?找虐吗?你恨她又恨我,还要娶回家,人格分裂吗?”
她吼完,冲着门跑去,但被程耀司更快的抓回来,两人双双后退,绊在沙发脚上,跌陷进去。
林惊墨被他反手抱住,她跌在他腿上背对着他,双腿以暧昧的姿势分开在他腿侧,一下子全身动弹不得。
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你觉得委屈?我也是。”他冷笑,“我拿着给你种的绿玫瑰返校,你的座位上却一直没人来,一天,两天,直到那朵花枯谢,老师让人收拾你的桌子,他们说你死了,我为什幺不恨你,我恨透你。”
触及顾慈恩刚死后的事情,五内动乱,林惊墨哽咽一声,但奇怪的是,耳边他这样近乎咬牙切齿的说着,林惊墨竟感觉自己听到的全是他那时候的痛苦。
她想扭头看他一眼,刚一侧过身子,程耀司似看出她的意图,腿一伸,将她变成侧坐,但接下来,她才知道不是。
程耀司一按她腰,林惊墨便俯趴到他胸膛上,她甚至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他残留着酒味的唇攫取了呼吸。
我恨你。
她听到他重复着这句话,并将它送到自己的唇舌之上,但他的呼吸那样热切,抚在她腰上的手微微颤抖,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却把自己掩埋在坚不可摧的冰层之下,完成只有他知道的炙热绚丽,然后再归于沉寂。
林惊墨心里碾过一丝酸涩的疼,那个字,她是不是可以反着听。
他甚至什幺都没解释清楚。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究竟放不下谁。
可他叫她顾慈恩的时候,林惊墨真觉得其实这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还可以是顾慈恩,而他负责将她叫醒。
她主动启唇,迎纳程耀司的舌,柔软的手臂攀上他宽厚有力的背,西装下,他坚实的背肌微微一跳,环绕在她腰上的手臂搂的更紧,吻也更加急剧,激烈的水泽交缠声渐而变大。
黑暗催生放纵,两个人近乎忘情的拥吻在一起,林惊墨瘫软在他身上,仰头跟他舌尖互相缠绕掠夺,宛如各自在发泄,却又偏偏和谐无比。
几分钟后,他的手一掀她的针织衫,顺着她滑腻的皮肤往下,摸到林惊墨内裤边缘时,她一颤,能清楚的感受到右臀下面被正在迅速胀大的硬物顶着戳着。
反手握住他手腕,眼眸仍旧迷离,林惊墨含着他的唇瓣娇喘:“不行……亲戚来了……”
她看不见他什幺表情,但程耀司放开了她,略擡起头,往后靠,连带着也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颈窝。
他呼吸很快平复,只是下面还硬着,林惊墨胸前轻轻起伏,低垂着脑袋静坐在他怀里,额头贴着他脖子上一处燥热的皮肤。两人一时无话,唯有窗外偶尔传来车鸣声,气氛一派温和恬静,要不是她嘴边还有濡湿的唾液,先前的激烈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他的手在她背后的长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了会儿,头顶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说话间,林惊墨能感受到他喉管的蠕动。
“我这个年纪,再去说那些事,感觉很荒唐,也很幼稚。”
程耀司难以启齿,他并非不善表达,相反,他会用各种精炼的话术应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只是现在,他说什幺都觉得词不达意。察觉出林惊墨擡头看他,尽管知道她其实并不好辨清他脸上神情,但他还是一手捂住她的眼睛,让她的睫毛在自己掌心翩跹。
“一开始,我正常上放学,但上学路上,我知道到学校后不会再看见你,下意识擡头,眼前不是马尾辫,你的位置上换了人,我记不清是谁,但是个男生。我习惯偷偷听你讲话,你背书的时候,我跟着背,我记得你一直记错静电力公式,所以每次你背到那的时候,我心里就提前准备好帮你纠正,但他不会错,这个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每次落空,都提醒我你不在了……”
程耀司平铺直叙,放弃任何修辞,“这种状态不是维持几天,也不是几个月,是很久。”
他从没为顾慈恩的死哭过,大哀如寂,可他的生命如此年轻,怎幺能就此枯朽。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挣扎求生也是。
那时候他才不到二十岁,经历被母亲早死的真相折磨的自厌自弃,以为会被顾慈恩从泥潭中拽出来,就差那幺一点,重又跌回更深的沼渊。最极端的时候,他恨这个世界,恨自己,恨他母亲,恨父亲,当然,也恨她。
少年人的痛苦总是惊天动地,在跨入成年人的门槛上,他那一页的注脚全是灰败的词汇。翻开吧,翻过去吧,不管用什幺办法。
掌心有湿热的水迹划过,程耀司一摸她眼角,泪决堤。她安静的哭了,被他手指一抚,像小动物般哼了声,他的吻从她额前游到眼皮上。
林惊墨埋到他胸前,衬衫也湿了,他便将她抱住,说:“我没办法解释那段时间,人在一生中,总有一段解释不了的时候。”
程耀司并不奢望她能全懂,有些话,譬如他母亲的死因对他的影响,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跟她说。
但林惊墨却瞬间明悟他口中那样一段无法解释的时间,或许,就像她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