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

花赫看着先他们一步跨进后院的桂平发,走到钟晚身侧低声开口:“你来到底想看什幺?如果要看应军翔的资料直接亮明身份去办公室不就好了?”

“我可没说过,我来是为了看应军翔的办公室。”钟晚看着不远处将孩子们聚在一起的人,又开口:“有些东西,警察是问不出来的。”

花赫蹙眉正想继续问什幺,不远处的桂平发正巧转头招呼他们二人,他只得闭了嘴。跟着钟晚走了过去。

“孩子们,跟姐姐和哥哥问好。”桂平发见二人走近,转头冲着聚过来的小朋友们说着。

一时间稚嫩的童声说着层次不齐的“哥哥姐姐好”,钟晚笑着擡手冲小朋友们摆摆手。

“你们好呀~”

一个小男孩儿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钟晚,然后凑了过来,擡手想要去拽她的衣角,却又觉得这个姐姐的衣服看起来很贵,还是瑟瑟的收回了手。

发现他小动作的钟晚,顿了顿,蹲下身对上男孩儿的眼神笑的亲切。

“你好,我叫钟晚,你叫什幺呀?”

花赫垂眸看着身边蹲下身笑的和蔼的女人有些怔愣,这样的钟晚看起来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莫名的让人觉得值得依靠。却在收回视线时,扫到了人群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姑娘偷偷的看着他。花赫愣了愣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却见那小女孩满脸害怕的收回了视线,甚至往人群里缩了缩。

花赫一愣,他……笑的这幺吓人?

“浩浩,我叫浩浩。桂妈妈说你想要资助我们,什幺叫资助啊?”浩浩怯生生的对上钟晚的眼睛。

钟晚一愣,之后笑了出来:“不是资助,是想和你们做朋友。”

浩浩瞪着眼睛不解:“可是桂妈妈说,姐姐是要给我们饭吃,衣服穿的人。是恩人。”

一旁的桂平发一怔,想要开口打圆场,却见钟晚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而是笑着擡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

“浩浩会不会跟朋友分享糖果?”

几乎是毫不犹豫,男孩儿点点头:“当然会!娇娇有糖果会给我,我当然也会给娇娇!”

反应过来浩浩口中的娇娇应该是孤儿院的小朋友,钟晚笑着伸出手:“对呀,朋友会互相分享,我想和浩浩做朋友,当然也要分享啦。所以不是恩人,是朋友。那浩浩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看着面前纤长的等待着自己握住的手指,浩浩咬着下嘴唇不知道在纠结什幺,条件很诱人,吃得饱穿得暖,甚至桂妈妈还说这个姐姐是很厉害的老师,可以教他们更多的东西,可是……

接着钟晚就看到,小男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擡头看向自己,问出的话却让她顿时浑身发冷。

“那姐姐也会带娇娇去黑屋子里做游戏吗?”

黑屋子,做游戏?

“浩浩!别乱说!”

不等钟晚回过神来,桂平发慌忙将二人隔开,躲闪不急的蹲着的女人没站稳向后栽了一下,幸亏花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将她带了起来。

“你没事吧?”

花赫皱着眉见钟晚摇摇头,扭头正欲冲着桂平发发作,却被钟晚拉住了胳膊,回首就见女人冲自己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钟教授,没伤到吧?您看我这着急慌忙的……”发觉自己慌乱之下撞到了人,桂平发焦急的问着。

钟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想法看着桂平发摇摇头,脸上却没了笑意正声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桂平发面露难色的扭头看眼被她挡在身后的浩浩,还有其他二十多个孩子,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冲着钟晚点点头,先行一步的向二楼走去。

“我们上楼说吧。”

花赫本想跟着上去,却见钟晚摇摇头,转身顿了一下,侧头冲他说了一句:“你去前院等我。”

花赫满脸茫然的点点头,看着钟晚随着桂平发上了二楼。两人离去后,他转头去看那些孩子,却发现鸟兽尽散。心下疑惑转头离开时,就见浩浩冲着刚刚躲闪着自己目光的小姑娘跑了过去,关系似乎很好。

不知道小姑娘和浩浩说了什幺,小男孩看向花赫的眼神满眼防备。花赫皱着眉转身去了前院。

钟晚随着桂平发来到了二楼的办公室,见门关上,她才开了口。

“以前的资助人会像浩浩说的那样?”

大约是猜到了钟晚的问题,桂平发转头深深的看着她许久,蓦然的红了眼眶,摇摇头。

“不知道钟教授有没有仔细看求助信息,之前孤儿院的运转都是靠市民政司的补助在维持,每月一次,准时准点发放。这次找资助人,是因为……院长发生了一些事,加上市民政司的补贴迟迟批不下来,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钟晚点点头:“有了解,听说之前都是应院长在和市民政司的人来往,才批下的补贴。这和浩浩说的话有什幺……”

嘴边的疑问和男孩儿刚刚的话突然串成了线,钟晚瞳孔猛地一缩。求证似的看向桂平发,四十多岁的女人擡手捂住嘴,无声哭着点点头,应承了钟晚的猜想。

钟晚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脚下一个踉跄,扶住了桌角才堪堪站稳。下意识的扭头冲着窗外,看着院中玩闹的稚童。

市民政司对孤儿院的补贴向来以严苛着称,可对应军翔这个孤儿院却一路开绿灯,这幺多年来补贴更是没有一次断发,甚至准时准点。

这哪里是补贴……

“钟教授,如果您不愿意资助也没关系,但是能不能请您别把这些说出去,这些孩子还小,他们的人生不能就这幺被毁了。”

桂平发拿这些孩子当亲生的对待,应军翔的死对她和孩子们都是解脱。如果不是刚刚她一时不查,被浩浩说了出去,这件事儿桂平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可钟晚的一个眼神,她便明白,这个人她瞒不住的。

“三天之后,我会把合同送来。经历过……那些事的孩子都需要相应的心理干预,我每周会抽出一天的时间来这里。但是这件事,最起码需要警方知晓。”钟晚回头看向桂平发。

桂平发愣住,之后面露犹豫:“您,您是说您会继续资助?!可是告诉警方,那是市民政司啊……”

钟晚看向她神色坚定。

“不管是谁,他都是在犯法。”

花赫坐在副驾驶,拿着电话跟陈迦朗要了去市民政司调查资料的权限后,就挂了电话。侧头看了眼开着车的女人,心里忍不住打鼓。钟晚从离开孤儿院开始,脸色就很冷,只跟他说了一句要去市民政司查阅资料,就让他给陈迦朗打电话要了权限,至于原因却只字不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在孤儿院的疑惑问了出来:“刚刚你为什幺让我在前院等你?”

女人侧头看他一眼,随后收回了视线。

“你有没有发现,那些孩子似乎很怕你?”

花赫一愣:“你也发现了?是不是他们认生?可是对你好像就还好啊,是我看起来太凶吗?”

钟晚心里沉了沉摇头:“记不记得我刚刚让你问陈迦朗他们第一次来孤儿院的时候是什幺情况?”

“高幸跟队长说,这些孩子都躲着他。”花赫点点头。

钟晚顺势看向他:“你觉得高幸看起来凶吗?”

想想高幸那副大兔子模样,还有那俩小酒窝,花赫摇头,如果高幸看起来都凶,那这世上没好人了啊。

“那是怎幺回事?”

钟晚眸光一沉:“他们只是惧怕男性。”

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两人到市民政司调取档案时十分顺利,从十年前开始补贴孤儿院的资料都被调了出来。审批人那一栏写的果然是邱振生三个字,而且孤儿院每一次提交的申请报告都缺乏一项重要的资料:资金去向明细表。钟晚跟花赫一起回到特案组时,陈迦朗正在审讯室审着向聪秋。

高幸见到钟晚忙迎了两步。

“钟教授,你们回来啦!”

钟晚看向亮着的审讯室指示灯:“谁在里面?”

高幸站到花赫桌前,扫了眼审讯室:“奥,是向聪秋。今早去他家找到了作案凶器,还在地下室检测到了血液样本,不过……”

明明是抓到了凶手,可高幸却看起来不太兴奋。

“不过什幺?”花赫没耐心的催问着。

钟晚转身在空椅子上坐下,看向高幸:“不过血液样本不是向勇的。”

花赫有些糊涂:“啊?不是向勇的是谁的?”

“是应军翔和邱振生。”

陈迦朗从审讯室走了出来,接过了钟晚的话头。之后扫眼桌子上的资料,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

“先是孤儿院,又是市民政司,有什幺想法。”

门口顾梦之手中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看眼没接话的钟晚,坐在沙发上看着陈迦朗话里有话的开口:“你不是人都抓到了吗?还问这个问题?”

不理会顾梦之的挖苦,陈迦朗撇眼审讯室紧闭的大门。

“连不起来,我调搜查令是想在向聪秋家找到向勇的生物痕迹,结果找到的却是前两起案子受害者的。而关于向勇的DNA什幺都没找到,甚至连分尸向勇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钟晚擡头看着陈迦朗:“刚刚向聪秋怎幺说?”

陈迦朗蹙眉:“他一口咬定三个人都是他杀的,至于向勇,他说是分尸过后用化学试剂仔细清理过。”

“可是却留下了应军翔和邱振生的?”花赫感觉自己听了个笑话。

高幸接着补充道:“而且,作案手法完全不一样啊。难不成真的可以一个人有两种作案方法?”

闻言顾梦之看向钟晚,女人察觉到视线,擡眸就和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顾梦之笑道:“这就得问钟教授了。”

钟晚长叹一口气,她就知道。擡头扫过屋中几人,缓缓开了口。

“昨晚顾梦之问过我这个问题,一个人会出现两种分尸习惯吗?我的答案是会的。一般分成两种情况。”

“一些人在情绪失控时会做出与之习惯相反的行为;而一些人却是在刻意的做与自己习惯完全相反的行为。这两个的区别就是,后者因为是表演,所以整个过程中只有大体的方向与自己本身的习惯不符,但一些细节还是无法抹去的。而前者,则是在恐惧、仇恨这种情绪下本能产生的归本行为,这种时候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一个已经习惯成型的行为人,而是一个遵循本性的原始人。行为习惯可以后天养成,自然也可以和自己的本性背道而驰。”

陈迦朗:“你是说,向聪秋因为对向勇的仇恨,导致他情绪失控,从而短暂的摒弃掉那些所谓的医学知识,成为一个单纯的屠夫?”

钟晚却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却觉得哪里不对,一个产生归本行为的人,根本做不到理智的对待任何事物,可我们却看到所有尸块大小都基本一致,而且……”

“如果真的对一个侵犯过自己的人感到愤怒,你最先想剁碎的,会是哪里?”

见钟晚转头看着自己,高幸一怔,眼睛一亮:“生殖器!”

钟晚点头:“没错,可是我们看到的生殖器甚至还是完整的。所以这证明在分尸的过程中,凶手是理智的。”

陈迦朗想了想女人刚刚的话,开口道:“可你不还说有另一种情况吗?就是什幺表演不表演的那个?”

钟晚愣了愣,没忍住的在这个严肃的场合中笑了出来,低头抿了抿唇,才继续开口解释着。

“表演行为,或多或少是存在漏洞的,总会带有细微的个人行为色彩。可是向勇的尸体上,看不到向聪秋的一点个人色彩。”

陈迦朗擡手捏了捏太阳穴:“可是向聪秋和前两个受害者根本不存在关联啊,他为什幺杀他们?他前脚杀了那两个人,后脚向勇就死了,哪有这幺巧的事。”

“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两个人?”

高幸突然出声,一句喃喃的自问,惹得办公室突然安静。

钟晚却笑:“继续。”

得了肯定,高幸掩下心中的雀跃,无名的兴奋让他平日里平缓的语气都变快了。

“既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分的尸,那如果向聪秋和某人达成了共识,互相为对方解决掉仇人,是不是就说的通了?那个人正巧没有医学常识,不懂得人体骨骼肌理,自然是查不到向聪秋头上的。”

陈迦朗环臂眉头一挑:“共犯?如果向聪秋想要杀向勇是因为二十多年前被侵犯,那另一个人要应军翔和邱振生死的理由呢?”

花赫和钟晚对视一眼后,将刚刚搜到的资料放到了大屏幕上。是市民政司和应军翔孤儿院的拨款记录还有应军翔的个人账户流水。

“你去查这个了?”陈迦朗一愣,却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这个款拨的也太准时了,除了孤儿院方面提交的资料不全之外,应军翔的个人账户从十年前开始,就会每月固定打入几笔总和几万元的流水。

钟晚看向他:“我出国了十年不太清楚,k市现在对于孤儿院的补贴审核这幺松懈吗?”

陈迦朗却懂了,应军翔和邱振生必然存在暗地里交易。

“可是他们之间交易的是什幺呢?克扣下来的补贴?每个月不过几万块钱,喂得饱他们吗?”

想起那群稚嫩的脸庞,钟晚沉声:“拥有相同苦难的人,会更容易成为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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