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总是这样,谢清托腮看着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出来的PPT,讲台上的老师嘴巴一张一合,但是句子却像流水一样从她的耳边滑过去了。
刚刚在键盘上用力打字的某一个时刻,她想起一个晚上谢澄盘腿坐在床腿旁,噼里啪啦认真敲电脑的样子,然后就可耻地走神了。
他们最近太亲密了,因此她已经习惯借由许许多多突如其来的画面联想到谢澄的点点滴滴。
其实谢澄对她来说一直都很具体。她知道他笑起来会露出几颗牙齿,知道他生气时候气场的微妙变化,知道他身上每一道疤痕的来源。他们的生活始终交缠,被一道名叫血缘的线密密编织在一起。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总是做爱。身体与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仿佛已经没有空隙了。每一次谢澄吻着谢清的两只乳,谢清都会把他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上。每当这个瞬间,谢清都觉得他们回到了只属于他们的乐园,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不管分离多久,融合在一起是他们的宿命。
可是这乐园就只有那幺短暂的几小时,然后他们就回到被伦理道德割裂开的社会生活中,继续扮演相亲相爱的姐弟,隔着一道不可能跨过去的线。
谢清坦然接受这根线,因为即便它存在,他们的生活此刻还依然能四平八稳地进行下去,这有什幺所谓呢?他们大可以过两种生活,一种是社会的生活,另一种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的生活。偏偏谢澄不让她如愿。
谢澄一向是横冲直撞的,坦率的,虽然大多数时候很乖,但是他不喜欢粉饰太平。这一点,谢清其实早就清楚。
在谢清初三,谢澄初一的时候,生病了很多年的虚弱的奶奶去世了,爷爷没过多久娶了一个健康又年轻的老婆。当这个所谓的新奶奶张罗了一大桌饭组织家庭聚会,她得意洋洋地举着可乐对孩子们说:“怎幺样,新奶奶好吧?比你们那个只能躺着的病秧子奶奶好多了吧?”
十四五的孩子们,虽然仍旧懵懂单纯,但已经成长到学会收敛锋芒和控制愤怒,挂着一张快乐的脸和成年人在各种喜庆的场合配合演戏。
于是尽管在场的孩子们都很想念那个虚弱的,但永远温柔的奶奶,他们还是选择吞下这个让人不快的问题。
谢清尴尬笑笑埋头对付被夹到碗里象征着宠爱的大鸡腿,堂妹谢澈敷衍含糊地嗯嗯几声,只有谢澄啪地一下把碗放桌上,擡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您不该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对着我们说我们的奶奶。”
后来大人们怎幺打圆场,一段饭又是在怎样诡异气氛中结束的,谢清已经忘了,她只记得那个时候谢澄的眼神,很坦荡,很直接,也很勇敢。
这种眼神震慑了一下当年的谢清,也让现在的谢清觉得害怕。她不想面对,不想面对谢澄,也不想面对自己,她只想活在现在的快乐里。
所以每一次,当她感觉到谢澄的某种冲动,某种想要直接问她:“你爱我吗?我们究竟是什幺关系的时候?”她都选择缠紧他,吻他,让他也陷进激情的网里,暂时忘记一切。
只是这还能拖延多久呢?她已经感觉到他越来越焦急了。
“唉。”谢清想得有些入神,不小心重重地叹出了声,在只有老师一个人激情独白的课堂里显得过分突兀。
台上的老师被这声叹息吓了一跳:“啊?这个内容有这幺无聊吗?怎幺这幺哀怨呢?!”教室里响起毫不留情的笑声。
下课后去吃饭,邓封双手捏住谢清的脸问:“究竟有什幺烦心事啊小宝贝,看你这愁眉苦脸的。”
谢清含含糊糊:“总归就是那些事呗,你知道的。”
邓封一下就懂了:“你天天说摊牌摊牌,这牌摊到哪里去了?”
“唉,好烦。”谢清夹起餐盘里的麻辣鸭脖,“我就是想拖着嘛,也许拖着拖着就解决了呢?”
“你弟弟也挺有意思,”邓封咧开嘴笑了,“这三观又正又不正的,纯情得觉得做了爱就是得到爱情的信号了,又完全不在乎血缘,感觉伦理关系在你弟眼里啥都不是啊,完全没在他的顾虑范围里。”
谢清挑眉看着邓封:“你可以攻击他,别把我也误伤好吗?”
“好好好,”邓封举手投降,“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你既然又不爱你弟弟,他要是问你,你就坦白说呀,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你重新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吗,没必要这幺焦虑吧。”
“嗯,话是这幺说,”谢清又叹了口气,“但是哪里有这幺简单,我们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又不是真的再也不见的陌生人。”
“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不用担心啊,你们关系的基础不就是姐弟吗,说和不说这个唯一的基础其实是不变的,现在是别别扭扭的姐弟,就算是闹掰了,也还是别别扭扭的姐弟呗,反正横竖回不去纯洁的关系了。”
谢清一时间不知道怎幺回答,她觉得邓封说得有道理,但隐隐约约又觉得情况是不同的。
邓封看着搓搓脸沉默的好友,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