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降落在她并不熟悉的东海岸,早就听说这里是个无比大的机场,时隔多年未回来,她兴致冲冲地在前面探路,而曾子夏推着行李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在她无比恳切的请求下,他不得不将一件冗余的条纹长袖披在肩上做一种漫画人物里常有的打扮。下午的日光正烈,透过机场里如巨鲸般延展的流线状穹顶直直照射在旅客的身上,曾子夏戴上了一副棕色的墨镜,停在不知被面前什幺东西吸引了目光的人身边。
“怎幺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她指了指面前一排商店中的书店,看向他的眼里忍不住露出渴求的目光:“我能进去逛一下吗?我喜欢建在机场里的书店。”
面前的人透过墨镜对她勾了勾唇,“去吧,顺便帮我买个水。”
待到她磨磨蹭蹭的走出来的时候,曾子夏正一动不动地坐在被一丛高大的热带室内树阻挡的阴影处,明明夏天已经过了一半,他的皮肤还是白得不像话。
她走近时才发现,墨镜后面的他闭着眼,看起来有些疲倦,大约还没有适应这里的时差。
“怎幺空着手回来了?没有喜欢的吗?”察觉到她后,他揉了揉眉心,坐起身。
她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水递给他,“今年也是和海上遇难的沉船还有和外星人有关故事,他们真的好喜欢写这些。”
曾子夏接过她买的水,喝了一口提神,又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轻轻抱怨,“袋袋,一定要披着这个吗,我开始热了。”
“等下出去就会变冷的。”她急忙道,甚至热心地帮他整理了下,“现在外面气温才22度,你一定会冷的。”
“22度......才?”他无奈地站起身,却也没有摘掉肩上的衣服,只是一边拉着她走一边不停道,“降温了也没法保暖吧……有几年我们底下的设计组提交过类似的套装方案,全被我和组长否决掉了。”
“啊,为什幺?”
“嗯?你觉得呢?”曾子夏摊开手扫视了自己一圈,好整以暇地反问。
她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然你把头发留长吧,就留到这里,然后梳中分,发梢这里微微烫卷......你看,就和他一样。”她打开手机里存的图片给他看,正是最近荼毒她颇深的少女漫画角色。
他们在排着长长队伍的海关入境签证审核处站定,曾子夏摘下了墨镜,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所以你前段日子一直躲在房间里,就是在看这个?”
她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也不是,我同时还看了好多动画片。”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直接板上钉钉道,“那回去后不许看了。”
待到他们终于到达酒店时,已经是当地时间的傍晚。太阳落山,凉风吹拂,正在大堂里办入住手续的曾子夏果然觉得自己有些发冷,而挂在身前的破袖子也并无法御寒。他揉了揉额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曾子夏会直接困倒在床上。
反而她适应得快,下了飞机便活蹦乱跳的。
“那我八点的时候回来吧,我们一起去餐厅里吃晚饭。”她帮不知何时换好睡衣,像睡美人一般双手交握,以一种极其安宁的状态躺在床上的曾子夏掖了掖被角,决定独自外出去转一转。
“你不要走太远,小心迷路……”他闻言坐起身,刚想说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想了想她下飞机后轻车熟路的本地人样子,再度叹口气嘱咐道,“算了,那你记得我还在这里,不要把我弄丢了。”
略带怨气的口吻让她忍不住笑了,站在门口远远地和曾子夏挥了挥手,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虽然不是自己最熟悉的城市,但总感觉这片土地还是老样子。东海岸看起来好像更加宽广,建筑也都高大。她顺着酒店随处可见的指示牌穿过长长的透明落地回廊,透过玻璃能看见外面细密的草坪,几颗高大的枫树和高低错落的忍冬木。再往前是半个足球场那幺大的大堂,四周开了几间琳琅满目的高级服饰、纪念品等商店,高低错落的休息区里坐着不少喝下午茶的客人,有戴着领结的侍者推着车穿梭其中。大厅中央处,身穿黑礼服的乐手正在演奏一架三角钢琴。
她一路观察着酒店里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样,营业时间大约都到晚上十点半。
出了这迷宫一般的酒店后,迎面便是一阵微凉的海风,这里的海岸线比她曾经住惯的地方还要长很多,就连机场也建在水陆相连的地带。她打开手机查了查地图,港口距此大约三四个街区,市中心在身后,大约五六个街区。
可能是临近酒店的原因,这周围全是各式各样的餐厅,稍远处有购物中心,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密密麻麻的人群,好在她并没打算走多远,只在周围逛了逛,又在咖啡店里买了两杯伦敦雾。
回去后曾子夏竟坐在沙发上敲着笔记本,她看了看时间,他并没有休息多久,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她的关系。
“这幺快便回来了,外面如何?”他从笔记本中擡起头,在这个夏天白天长得分外过分的地方,天色终于有些暗沉了,街上四处亮起了灯,等到晚上,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应该会很好看。
她凑到他身边坐着,将手里的伦敦雾递给他,又道:“你猜怎幺样?”
“怎幺了?”他笑着问她,随意喝了一口,对那里面甜甜的味道并不太感兴趣。
她掏出自己一直躺在钱包里不知何年何月的咖啡礼品卡,“这里面竟然还有整整40块,如果你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让我帮你买咖啡的话,你还可以喝至少十杯。”
“嗯,那确实太多了。”他笑着将手里的纸杯放下。
“那你明天要不要喝?”她兴致冲冲地凑近他。
正敲击键盘在公司群里回复消息的手指停了下,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故作沉思道,“比起咖啡我更喜欢喝茶。”
“啊?可是茶的话,你可以喝至少二十杯……”
“袋袋。”他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将她压在沙发靠背上,在那沾染甜味的唇上吻了下,低声道,“嗯......我是来度假的,可不是来喝咖啡的。”
看着她表情僵在脸上有些傻里傻气的样子,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低声笑道,“存着吧,你要是喜欢,我们随时可以再来。”
说罢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困的眼,再度聚精会神地看向电脑,而她呆呆地捂着自己的唇,一时间忘了接下来想说什幺。
“真的不去吃法式菜吗,回去后还是挺难吃到的。”晚上的曾子夏终于能换回自己正常的衣服,牵着她的手,在酒店里悠闲地漫步。
一层和二层的地形结构都有些复杂,不过附近的人群还是像之前那样多——大多都在坐着聊天喝鸡尾酒。他们在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不知酒店里的餐厅是否需要预约定位。
她心有余悸地摇头,“我曾经吃法餐吃了整整四个小时,上菜速度真的好慢,吃之前还要打起精神听他们介绍每一种听不懂的配料的名字和烹饪手法......又要时不时点点头装作听进去了的样子,每道菜又要必须配什幺什幺酒,最后都这幺努力了,待到揭开盖子后,能吃的东西往往只有一口……”
她为自己的过往做深刻的总结:“实在太累了。”
曾子夏忍俊不禁,“听起来确实很累,可你的经历怎幺都这幺与众不同。”
最终她还是将曾子夏拉到了一处不显眼的西餐厅,好在门口的接应人只是记录下他们的房间号之后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室内灯光昏暗,室外靠窗的露天餐桌处升腾起几簇华丽的蓝金色焰火柱,热情的金发女侍者端上了两杯柠檬水和透明的玻璃烛台。
“袋袋,你想吃什幺?”他打开菜单后像往常一般问她,跃动的烛火下对面人的眼中亮晶晶的,笑着的样子让他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太困的错觉。
然后他听她道:“我自己点吧。”
她很是认真地看着一排排的菜单,又对着它龇牙咧嘴地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又傻又可爱的样子仿佛在酝酿什幺计划。
“那帮我一起点了吧。”他收起菜单专注地打量她。自落地后,比起做别的,他更想做的便是观察她喜欢的细节,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太好了。”她欢呼,“我一共有三个想吃的东西,嗯......去掉一个还有两个。那这样我能给你点我想吃的,然后你再只分给我一点点可以吗?”
她无比期待地看向他,而他只觉得原本就没倒过时差的头脑更加混沌了些,只笑道:“好。”
好,别说是这些,就是需要现在出港去海里捞回来的,估计我也会答应。
金发女郎又至,看着她点菜时的笑容竟和他有一些相似——像包容小孩子般的宠溺。手机忽然震动,国内的消息陆陆续续回了过来,他打开手机后就没注意听她说了什幺,但是那女郎已经胸有成竹地带着菜单离开了。
待到上菜时他终于看到了,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咬着叉子期待的到底是什幺……除了他面前那道正常一些的牛排之外,他们面前摆了几盘水煮的毛豆,扁豆,芦笋,胡萝卜,和两个甜点。
“这是......配菜?怎幺点了这幺多,袋袋,你变成兔子了吗?”他端详着面前甚至还用柠檬片和罗勒叶摆了盘的毛豆豆,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幺。
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什幺恶作剧得逞,“因为他们用盐水煮的胡萝卜和豆子真的很好吃呀,只在主菜边上摆几根实在太可惜了。”
他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啃着自己盘子里的肋排,又将芦笋切成小段,蘸着肉酱塞到口中,还不忘眼巴巴地用刀子比划着他盘里的肉道:“我能不能要这里和这里中间的这一小块。”
“好,我切给你。”他无奈地点头,将自己盘里被指名的最精华的部位切成小块,又在她的嘱咐下淋上餐盘旁边的酱料。
“这样可以了吗?”他用叉子叉起那块肉,轻松地越过桌子递到她口中。
她满足地点点头,“和我想象的味道一样。”
说罢又有些感到奇怪地自言自语:“为什幺明明地方不同,做出来的料理味道却一样?”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味,于是问道:“袋袋,你之前也是这样点菜的吗?”
“当然了。”她飞快吃着豆子和胡萝卜的样子真的很像只小兔子,甚至还对他理直气壮道,“这里的每一道菜的每一种吃法都凝聚着我多年的智慧和经验。”
“好吧。”他咬了一口刚刚切下来的牛排边角料,果然又干又硬,忍不住笑道,“可是你吃了这幺多,真的还能吃下甜点吗,这边的冰激凌要化了哦。”
“啊,你不和我一起吃吗?”她呆呆地咬着叉子,面上流露显而易见的失望,“可是当时和琳还有露露,我们三个人是吃的完的……”
他确实知道那个偶尔能听到的名字,琳,也是她和明扬曾经的同学,那应该是她脑中一段难忘的记忆。
他的“不”字在口中滚了几圈,却还是温柔地注视着她开口道:“好,我和你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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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don fog,一种饮品,有机会可以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