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兰生平日里就是个不着调的性子,等到叶萱草真的将兰叶红帕拿给聂兰生的时候,他还有点懵懵的,反应过来后,连忙在衣兜里翻来覆去地找铜板。
最后,他左拼右凑才拿出了十五个铜板,离一两银子还差的远呢。
叶萱草脸瞬间拉得老长,恶声恶气地道:“说吧,你打算留下你的右手还是左手?”
胖婶见机行事,飞快跑去跟菜市场的屠户拿了一把杀猪刀回来,她将杀猪刀递给叶萱草,不嫌事大地怂恿道:“萱草,他居然敢赖你的账,砍死他没得商量!”
叶萱草接过杀猪刀,拽着聂兰生作画的右手按在桌上,杀猪刀刀锋凌厉,距离他的手背只有几毫尺之遥。
聂兰生头皮瞬间炸了,害怕地连连求饶:“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要一个手滑把我吃饭的手给砍掉了。”
“一两银子!”叶萱草凶巴巴地大声喝道:“你如果今天交不出来,我就先剁掉你的小拇指!”
“别别别!我现在就立马挣钱还给你,”聂兰生举起左手,并拢三个手指,保证道:“我发誓,我待会就会挣到钱的。”
叶萱草相信聂兰生肯定是很快就能挣到钱的,但是聂兰生是一个非常懒惰的人。
平日里基本只要挣够了钱,他就会撂挑子不干,即使有客人跑来跟他要《兰草图》,他也连画都懒得画。
而且他还特别没有生意头脑,每幅画,他基本只卖6文钱,半点不带涨价的。
所以他现在肯为了还债,开始勤奋一点,叶萱草就松开了他的手。
聂兰生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手腕,嘴里“哎呀哎呀”直呼,说自己手疼的厉害。
叶萱草瞪了他一眼,他又立刻缩回脑袋,埋头作画去了。
果然,只要他肯画画,每画出一幅《兰草图》,立刻都会被哄抢而空。
等他凑够了一两银子,他就立刻将狼毫搁下,笑嘻嘻地捧着那一堆铜板,递给叶萱草,笑着说:“喏,这不是立马就把钱给你还上了吗?”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的,拿过叶萱草手里的杀猪刀,“姑娘家家的,不要这幺凶巴巴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叶萱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着100个铜板走回自己的绣品摊子前。
聂兰生又开始躺在板凳上,懒洋洋地睡午觉。
叶萱草完全搞不懂他,问:“你把钱都给我了,你今天的晚饭可有着落?”
“大丈夫生于忧患,饿一两顿,没什幺大不了的,左右死不了人。”
聂兰生满不在乎地摇着折扇。
聂兰生真的让人很搞不懂,他之前住要住最贵的客栈,吃要吃最美味的山珍海味,现在居然就睡在大街上,连饭都不吃了。
不过因为聂兰生是个外乡人,叶萱草对他不知根不知底,是以,她也没有再去多管闲事。
如此过了几天后,叶萱草发现聂兰生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了,但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完全看不下去了,又想起自己坑了他一两银子的事情,心底不禁有点愧疚。
等到傍晚收摊的时候,叶萱草走到聂兰生的摊子前,一把将他拽起来,顿了一下,问:“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吃饭?”
“真的吗?”
聂兰生眼睛立刻亮了,狐狸眸眨巴眨巴,巴巴地瞧着叶萱草,像一只讨乖的小狗狗一样。
他甚至还殷勤地爬起来,去帮叶萱草收拾绣品摊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叶萱草愣住了。
聂兰生见她没有反应,不禁催促道,“天色快擦黑了,我们快点去圣贤书院接忘忧回家吧。”
叶萱草狐疑地瞧着他。
聂兰生将竹篓单手背在自己背上,拉起叶萱草的手就往前跑,他身量高,步伐大,她只能有点狼狈地跟上他的步伐。
半响,聂兰生察觉她的异样,他细心地调整了一下步伐,保证能让叶萱草跟得上他,却又不显得吃力。
叶忘忧有点懵懵的,因为今天来接她放学的人不只有阿姐一个,还有那个书生。
“阿姐,你怎幺会跟他一起来?”
叶萱草解释道:“他没钱吃饭,我带他回家吃一顿饭。”
叶忘忧“哦”了一声,又忽然想起什幺似的,道:“阿姐,劳夫子说那幅《兰草图》画得极好,正向我问作画者的来历呢。今天正好,不如你让哥哥跟我一块进去书院找劳夫子吧。”
叶萱草刚想点头,聂兰生打断:“萱草,我肚子饿得都咕噜咕噜叫了,我只想吃饭,没心思见什幺劳夫子。”
他既然不愿意,叶萱草不好强迫他,叶忘忧也只好做罢,三个人便一起回了家。
*
叶忘忧对聂兰生很是好奇。
饭桌上,她兴致勃勃地问了聂兰生一堆杂七杂八的问题,有些是关于书本上的知识,有些是关于地方风俗的趣闻奇事,聂兰生全都耐心地跟她解释。
他言辞风趣,见解独到,叶忘忧很快就变成了他的忠实粉丝。
桌上虽然只是简单的家常菜,味道还有点寡淡,聂兰生一个重口味的北方人吃不惯,但他还是吃得很满足,一连吃了三碗白米饭,显然饿久了。
叶萱草姐妹二人都有点看傻眼了。
饭食毕,天色也已经晚了,聂兰生不好再留在叶萱草家里,叶萱草父母早逝,她家中只有她与忘忧二人,姐妹俩多年来相依为命。
聂兰生摇着扇子,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苦哈哈地道:“外面的寒风真是凛冽刺骨,昨夜险些没将我给冻死。”
叶忘忧担心又不解地问:“哥哥,你难道没有家吗?”
聂兰生眼底暗淡一瞬,低声叹道:“我从来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哪里来的家呢?”
“哥哥好可怜啊。”
叶忘忧露出同情的表情,她瞧向姐姐,目露期盼:“阿姐,我们能不能把哥哥留下来呀?”
叶萱草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忘忧,我们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忘忧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半响后,她又兴奋地提议:“阿姐,我们可以把家里空置的柴房给哥哥住啊!”
聂兰生毕竟是个外男,住在她们家里,到底是不合规矩的,街坊邻居要是看见了,肯定也会说闲话。
可是,叶萱草想到聂兰生赚钱的本事,又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要21岁了,到时候她手里就更加缺钱了。
而且,聂兰生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嘴上不正经,但行为都是恪守规矩的。
她在街上卖了这幺多年的绣品,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男人,也算学到了一点看人的本事,她看得出来,聂兰生看似风流,但并不是一个下流的人。
叶萱草道:“我家里只有一间柴房,可以供你居住,虽然破旧了一点,但收拾收拾还是能住的,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便按月租的方式租赁给你。”
“你放心,我收价绝对不会比龙眼客栈贵,保证童叟无欺。”
“诚惠价,一个月三两银子,恕不赊账。”
聂兰生收起折扇,拱手笑道:“姑娘好心提供屋子给我遮风挡雨,小生当然不会不识擡举。”
“那好,你现在先回荔枝街把行李收拾过来,我去将柴房给你整理整理。”
“小生身无长物,并没有什幺行李,我和你一起去收拾柴房吧。”
“好,随你。”
叶忘忧高兴地拍手叫好:“好耶,终于把哥哥拐回家当姐夫咯~”
“忘忧,不许胡说。”叶萱草拧了拧眉头,阻止道。
叶忘忧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了,阿姐虽然待她很好,但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可不敢惹阿姐生气。
聂兰生拿折扇轻轻敲了叶忘忧脑袋一下,笑道:“忘忧,哥哥以后住在这里,你可要对哥哥多加照应哦。”
叶忘忧连连点头,笑得更开心了。